无爱不欢

        赵小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面对那么多离别,且每一次都让她揪心地疼。

        八岁时,最疼爱自己的母亲得了白血病,不过一年便撒手人寰。十三岁时,奶奶去世,近60岁的爷爷只身远赴南方打工,永远地留在了那个陌生的城市。十五岁时,久贫的父亲摸索到了一条所谓快速致富的路子,跟随本村的十几名劳力到了南方的某个城市当上了建筑工人,很显然,父亲是在重走爷爷的老路。好不容易挨到了18岁,自己马上要到期盼已久的大学报到,冯沈又要飞往大洋彼岸继续深造。

        从八岁到十八岁的时光,很多亲人都逐渐缺席小暖的生活,唯独冯沈,那个大她四岁的阳光男孩,一直都在。每一个被人嘲讽的早晨或清冷的午后,冯沈用他那逐渐宽阔起来的肩膀,暖住了一颗孤独敏感的心灵。

      自母亲离去后,那个老实忠厚的男人,用下半辈子的单身成全了对小暖的守护。其实,正当盛年的父亲何愁再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可一想到小暖可能要受委屈,他就犹豫了,直到自己逐渐铁了心要等到小暖有了归宿后再考虑自己的事情。只是,欲望逐渐膨胀起来的父亲,为了满足自己的正常需求,逐渐流连于一个又一个女人身边,对于只有十几岁的小暖来说,怎么能够理解那种畸形的各取所需。虽然那些女人得到的只不过是父亲的一些蛮力和为数不多的衣物、首饰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父亲再也给不了她们什么。

        小暖自认为不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每次半夜听到父亲哼着小曲回来,小暖的心里便会生出极度的厌恶,她知道父亲定是从那些女人那儿回来,只是不知道当晚父亲是在哪个女人身边流连。

      那时,小暖所能想到的对抗父亲的方式除了不吃饭之外,就是把父亲为数不多的衣服涂抹上墨水、炭灰、泥巴之类的东西,让他没有像样的衣服和她们见面。当然,小暖的恶作剧换回的无非是父亲的生硬的拳头和重新置办的崭新行头。

        不过,没什么,生活中有冯沈,就足够了。天生阳光的小暖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生活有阳光朗照之时,定会出现阴霾笼罩之日。对于小暖来说,冯沈的离开就是笼罩他心头最大的阴霾。当漫山遍野的果实熟透整个季节的时候,冯沈去美国留学的日子也不紧不慢地来到了。

        什么时候回来?在曾被他们两人踏过千万遍的小河边,小暖低着头,不敢看冯沈的眼睛,问出了她最不敢问,却最想问的问题。

        可能要一年才能回来一次。冯沈也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回答,生怕看到小暖脸上的失望和伤悲,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无奈,父母之命难以违抗,冯沈只能按照父母规划好的路线一步一步向前走。

        我会想你的。小暖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注视着那个她爱了十年的人。

        小暖,等我好吗?冯沈抬起头,无限柔情地对她说。

        仅是刹那,一双有力的臂膀便紧紧相拥在了一起,泪水濡湿了两人的衣衫。

        大学的日子,小暖依旧清贫和忙碌,为了挣得自己的生活开支和越洋电话费,小暖同时做着一份勤工俭学和两份家教,即便这样,小暖的日子依旧捉襟见肘。看着同学们衣着光鲜地出现在各种派对上,小暖也非常羡慕,但为了节省时间和费用,大学四年小暖愣是没参加过一次学校的派对,当然,也没碰到让她心动的男孩子。

        小暖的一颗心早已被冯沈填充得满满当当,已无任何空隙装下别人。

        当别人的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般飞速的时候,小暖却用最笨拙的方式掰着手指头数算着冯沈回来的日子。任凭她数算千次、万次,数算精确到几天、几分、几秒,大学的第一年暑假,她都没有等到他。相反,等到的却是他和她分手的电话。

        她不相信,不相信在她以后的日子里,冯沈将要永远缺席。她像疯了一样,哭着跑到了村口的老槐树下。它曾经见证了那么多他们无与伦比的幸福。此时的老槐树仿佛得知了小暖的所有委屈和伤痛,尽情地摇摆着它的枝叶,似乎要以它的所有柔情抚平小暖心上所有的伤痕。

        仿佛就在不久前,两人还在老槐树上高兴地采槐花、捉小鸟。在老槐树下,和一群小伙伴又唱又跳地玩过家家,那时,小暖是冯沈永远的新娘。怎么会不知不觉走到现在的境地?

        还记得最爱欺负小暖的二胖,在这棵老槐树下曾不止一次恶作剧地把小暖弄哭,但是,每次都能被冯沈及时发现,然后,二人免不了展开一场厮打。

        那是小暖最害怕的时刻。

        一次,又一次大败的二胖居然使出了阴招,趁着夜色用蜂蜜把冯沈家的大门涂抹的严严实实,几只马蜂窝被细绳悬在了大门的正中间。第二天一早,当冯沈娘勤快地打开大门的一刹那,被惊扰的马蜂顿时扑面而来,蛰得冯沈娘嗷嗷乱喊。

        从此以后的日子,冯沈娘再也不许冯沈和小暖来往。

        当然,她又怎会阻止的了他们。

        曾以为,这辈子两人是彼此的唯一。没想到,幸福刚要抽芽便被人连根拔起。

        没有冯沈的日子,小暖变得狼狈不堪。                                                      流连于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每天喝得烂醉。

        她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浑浑噩噩的一年似乎要永远停滞不前。学校对小暖下了最后通牒。

        可她依然如旧。

        父亲来看她,那个曾经帅气的男人被岁月折磨的已两鬓斑白。可她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触动。

        父亲给学校请了假,死拖着她回家,可她已无颜回家。父亲死命地打她,用那一双布满老茧的手。

        她捂着满是红手印的脸,头也不会地离开了他。

        生活硬生生地捉弄人,一个星期后的深夜,喝得烂醉的小暖回宿舍时,居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以为是在做梦,使劲地揉着酸痛的眼睛,是他,真的是他!

        她跑过去没命似的揉搓着他的头发,捶打着他的肩膀,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

        冯沈用他那一贯沉稳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她匍匐在他的身旁,坐在轮椅上的他反而一脸沉静。

        冯沈告诉她,和她分手之前,他得了急性脊髓炎,虽然家里耗尽家财为他治疗,最终却一无所获。怕拖累小暖,毅然地选择了和她分手。

        以后的日子,我就是你的腿脚。声音清脆微弱,语气里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那坚定一直蔓延、蔓延,在两个原本相爱终将蔓延一生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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