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驴友在网红瀑布瀑降遇难！圈内人道破极限运动屡屡索命“魔咒”
小众运动、“野瀑布”、非专业、缺装备、雨水多……哪一棵是压垮这项“极限运动”的最后一棵稻草？
南都周刊特约记者| 于思
图 | 受访者提供 编辑 |何童
奇迹并没有发生。
8月23日，一男一女两名重庆驴友在贵州省关岭自治县滴水滩瀑布群挑战瀑降途中被困超过一天一夜。经过40多个小时的救援，两人于8月25日下午均被确认已经不幸遇难。
8月25日，关岭县网信办工作人员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现在死因还不确定，因为他们是被悬挂在水流中，是缺氧还是溺水而死，只能通过之后的解剖来了解。”
8月26日傍晚，央视新闻详细报道了这起事件。“瀑降”这项小众户外运动，也因相关新闻的广泛传播而迅速进入大众视野。
央视新闻报道驴友贵州瀑布遇难事件
两名驴友确切的遇难原因，极限运动的危险系数，“野景点”的安全与救援等问题，又一次被提及。
遇难者身上有多处撞伤
根据与遇难者同行的侯先生在接受央视采访时描述，他们此行一共20几人，其中6人当天徒步到滴水滩瀑布顶端。因为是第一次去探地形，对路况极为不熟悉，也没有公路，他们花了6、7个小时上山后，发现天快要黑了。
“我们当时已经很慌了，原路返回又要几个小时，没有电筒，没有头灯。我们白天来的时候以为很快到达，没带那些设备，”侯先生说。
同行者侯先生接受央视采访，视频截图
怎么办？瀑降是最快的下山方式，因为当中有人曾经有过在滴水滩成功瀑降的经验，有人决定试试：33岁女性驴友小张在瀑布60米处被困，68岁男性驴友老王立即实施营救，很快也被困在瀑布140米处。其余队友随即报警。
遗憾的是，经过40多小时的营救，被救后两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参与此次救援的一名人员称，遇难者被岩石撞击，全身多处青紫。
滴水滩瀑布，图标遇难者位置
“玩瀑降，不可预测的因素很多，瀑降过程中很多突发情况会超出日常经验和直觉。”大雄是广东户外运动圈的专业玩家，曾攀登过贡嘎神山卫峰那玛峰、四姑娘山大峰等，拥有超过 20年专业户外运动经验。
据大雄描述，瀑降中最常见的危险，一种是被水帘封住而无法呼吸，另一种是被岩石撞伤甚至骨折，严重者当场死亡。“瀑降的难度系数主要看瀑布本身，而高度410米的滴水滩瀑布无疑是难度极高的。”高落差意味着水势猛烈，水流撞击岩石扬起的水雾会排挤空气中的氧气，导致瀑降者无法呼吸，“有时甚至无法抬腿，动弹不得”。
而滴水滩瀑布落差大，不能一次瀑降，对体能要求极高，需要中途多次休息。在事故采访中，根据同行的、负责航拍的侯先生介绍，当时走了6、7个小时山路的6个人，“又累又慌”。这显然不是适合瀑降的理想状态。
此外，滴水滩瀑布后面的岩石崎岖嶙峋，对挑战者有很高的技术要求。
视频截图
玩的就是“肾上腺素飙升”
瀑降是由溯溪衍生出来的技术型户外运动项目，参加者借助绳索在悬崖处沿瀑布垂直下降，体验被水流高速冲刷的刺激，有些人则会尝试穿过水帘进入瀑布背后去探洞。
相比攀岩、跳伞等，瀑降更为小众和新颖。这项源于法国的探险运动于1996年被探险家克尼格介绍至中国。中国的大小瀑布数以十万计，而瀑降没有大规模流行，很大程度上源于它极高的危险性和准入门槛。
大雄形容：“每次完成瀑降之后的感觉是无与伦比的。只要到超过100米高的瀑布去探点，我就已经开始肾上腺素飙升了。”
大雄提供的瀑降视频，他表示，瀑降难度大，需要极大体能、准确的判断力和专业度去完成。
在大雄看来，瀑降是件精细活：每次挑战瀑降前，他都会提前多次探点，深入了解瀑布的性质、附近地理水文状况；查看天气预报；现场在侧面的小瀑布试降，测试水流速度和岩石情况等。他强调，起码要了解瀑布方圆50公里近几日的天气和未来一天的天气，“假设上游下暴雨导致河水激增，你在下游是不知道的，这时瀑降，大水忽然冲下来，结果将不堪设想。”
而这次滴水滩事件当中，救援人员提到前几天下过大雨。
飞鹰是中国户外运动领域的专业人士，是中国最早参加瀑降的玩家之一，20年来先后担任多个知名品牌的户外产品总监。他说2006年在中国玩瀑降时，“连找个搭档都难。”
飞鹰提供的瀑降图
在他看来，瀑降最常见的危险除了大雄提到的溺水、磕碰撞伤以及摔落水潭之外，还有一点常被忽略：“失温，水流会带走大量体温。”
截至发稿时为止，关于此次事件中的遇难者是因为缺氧、溺水还是失温而死，还有待相关报告证实。
没有开发反而被青睐？
而关于事发地点，同属贵州黄果树瀑布群的“滴水滩瀑布”也因此走进人们视野。
“这是一个自然景观点，根本没有开发过。”贵州关岭县应急管理局局长王富金说，滴水滩瀑布属于野瀑布，此前已经多次发生过意外，瀑布周边设有多个禁止攀爬、涉水、游泳的大型蓝底白字告示牌，但这依旧无法阻挡探险者的脚步。
贵州关岭县应急管理局长王富金接受央视采访，视频截屏
事发的滴水滩瀑布位于贵州安顺黄果树瀑布以西6公里，总高410米，是黄果树瀑布的6倍。滴水滩瀑布由连天、冲坑、高潭三个主瀑布和几十个小瀑布组成，集高、大、美、秀于一身，无论是高度还是规模属于整个黄果树瀑布群之首。
在2013年被瀑降爱好者发掘之后，滴水滩成为了高阶瀑降爱好者青睐的胜地。滴水滩瀑布近年更被网络媒体渲染为“网红瀑布”。
磅礴的瀑布景观与被忽视的景区告示牌，视频截屏
如何避免贵州瀑降这类事件再次发生，飞鹰认为景区设置警示的作用很有限，关键还是提高全民安全意识。
相比于相关部门的苦口婆心劝告，人们的出行“打卡”关注度更为强烈：瀑布对面的山崖上，近年新建多家悬崖民宿，均因能以独特视觉远眺滴水滩而成为“网红民宿”。
距离滴水滩瀑布不远的景点还包括坝陵河大桥——世界首座在山地峡谷地带建设的、跨度超过千米的大桥业已成为人们旅游体验的“打卡地点”：桥上可体验高空秋千、滑翔伞、370米蹦极、速降、跳伞等项目，是全国炙手可热的体验极限运动项目的胜地。
记者在黄果树瀑布附近的网红民宿，可远望滴水滩瀑布（图中窗外景色）
几千人在玩的“无证运动”
目前全国有多少瀑降爱好者？据宜昌市户外运动与探险协会理事长邵峰向媒体披露的数据，全国的瀑降玩家可能有5000人。
飞鹰也证实了这个数字：“瀑降属于小众运动，在中国瀑降的爱好者最多几千人吧，如果把所有玩过的人都算进去的话，最多也就小几万人。”
根据央视向有关人士求证，这项运动目前在中国尚无专业资质机构认证。这意味着多数挑战者都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瀑降前也不需要“持牌”，他们主要依赖经验分享来进行学习。
“瀑降的危险是无法预测的，意外发生时你思考的时间很短，可能只有几秒！”大雄也遭遇过被困瀑布的情况。他试过在广东境内一条4、50米高的瀑布玩瀑降，中途他被水帘封住了整个面部，无法呼吸，“别看瀑布远看好像很诗情画意，其实水流的速度、水的压力是你无法想象！”
大雄在瀑降中
无论是专业玩家还是初级爱好者，在采访中都提到：身体素质、技巧和经验、合适的装备是瀑降的必要条件，更为重要的是遇到危险时的自救能力。
而这种“自救”，很大程度上是由团队完成的，而不能只靠个人。大雄介绍，通常瀑降者会有两名助手，分别一上一下在瀑布的顶端悬崖处以及下方水潭里进行接应。遇到危险时，通过一是紧急“刹车”，二是将瀑降者提拉出水面两个步骤，最后才将他拉下来。“贵州瀑降事件，如果当时发现问题，有人在下面立即将他们放下来，也许就不会出事了。不过在400米高的瀑布里尝试这样的操作，我也不知道胜算多大。”
事件中其中一位遇难者68岁。飞鹰认为，68岁不是瀑降这项极限运动的所谓年龄门槛，“体能不是全部，更多是技术、判断力，以及对攀登器械的使用熟练程度。这次事件我没有看到完整的事故报告，我相信他们当时仅依靠自己是无法脱险才造成死亡的。”
说到救援问题，这次事件中，专业救援队伍在设备和解救方案都相对充足的情况下也用了40多小时才把人放下来。贵州蓝天救援队队长王毅接受央视新闻采访时，介绍了救援的难点：水雾太大，视线不清；救援人员无法呼吸，每一口呼吸都是水；水流中的低温等问题。
对此大雄特别强调，“玩瀑降，救援的技术要求远比真正挑战瀑降的技术更高，在全国都找不到几个（这样的人）。”
贵州蓝天救援队队长王毅表示，这是一个难度比较大的救援（视频截图）
这不是国内第一次因参加瀑降运动造成的伤亡事件。
今年6月29日，贵州有一名男子瀑降时不慎撞伤肋骨，被困瀑布下的河岸，幸好被及时营救。去年广州从化也出现过类似的瀑降事故，两位驴友不幸遇难。2015年，上海一名驴友在浙江瀑降时被卷入河水，不幸身亡。
极限运动有否被“曲解”？
极限运动本身是技术门槛极高的运动项目，出事的几率也非常高。2019年8月，一名男子在云南恒隆广场66楼跳伞不幸身亡；今年5月份，一名女子在天门山参与翼装飞行运动导致的死亡事件，也曾引起全网关注。
“仅凭脑补一下就上阵的人我都见过。”刘敏是瀑降圈中少见的二胎妈妈，同时也是长跑、定向越野和登山爱好者。
“不作死不会死！”“玩极限运动迟早会出事！”诸如此类的网友评论在每一次此类事故发生后总会出现。刘敏说，自己也常常受到这样的指责。但她认为自己比很多人更具有安全意识。
“大家只看到我在朋友圈发的惊险照片，却不知道我们在背后做了多少准备，有多专业的团队做后援。我们玩极限运动，思维通常是反过来的，先想到要是出现意外怎么办？只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最大程度阻止死亡的到来。”刘敏说。
极限运动中，更强调团队“自救”的经验和能力，图自pixabay.com
飞鹰透露，他注意到今年很多户外事故中，很多驴友只因为好奇，或者因为网红们不专业的鼓吹和引导，或者是为了在朋友圈炫耀一番，就挑战自己无法胜任的户外运动，最终受伤或者丧命。
他表示： 风险很大程度是可控的，第一要正确评估自己的能力是否适合；第二是需要专业培训和大量经验以加强该项运动的能力；第三是装备整齐、专业，千万不用临时用别人的装备；第四是有靠谱的团队，进行评估和判断以及在危险时给予帮助。”
社交平台上，这样瀑降体验、分享和约团很多
飞鹰做过许多中国户外运动的事故统计报告的研究，发现出意外最多的是夏季露营，“很多人都没有基本的常识，譬如不要在河边扎营。”
参考资料：
两驴友挑战瀑降被卡一天一夜遇难 央视新闻CCTV13 2020.8.26 危险瀑降经不起盲目跟风 湖南经过专业培训的可能不到20人潇湘晨报2020.08.27 西安男子玩极限运动 从云南恒隆广场66楼跳伞不幸身亡 华商报 2019.08.29
（应受访者要求，大雄和刘敏为化名）
来源｜南都周刊
关于极限运动，你的看法是？ 欢迎留言区分享 END
猜你想看 10万分之一长成的并蒂莲被摘下，“不就是一朵快败的花吗？”
等了200+日夜，好玩好吃的澳门通关了
3天就倒，又一个“天空之镜”翻车！网红景点比网红更“短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