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接受完心理咨询之后，我进了趟急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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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接受完心理咨询之后，我进了趟急诊》
幸好我之前有在美剧上看到过类似的情节，当时心里第一个念头是 我靠自己居然“犯精神病”了啊（误），于是勉强挤出句话、跟旁人要了个纸袋子，用袋子捂住嘴呼吸，就好了。
之后好几年都没再出现过类似的状况，我也就渐渐忘了。直到2018年的初冬，我开始出现慢性腹胀腹泻等肠道症状，最严重的时候每天上班期间8小时要去厕所腹泻3-5次，腹痛到坐立难安，后来还出现了胃胀气、持续性打嗝、烧心反酸等上消化道症状，甚至还吐过好几次。
现在的我知道了，我每到冬天的时候，自己的情绪都会比夏天更糟。我夏天的时候性格大约算得上开朗，喜欢热闹，但是一到冬天，我整个人好像默认的情绪就变成了一片空白，偶尔也会觉得开心，但是更多的时候是一种疲劳乏力的感觉，仿佛生活上稍有一点点小不顺就能把心态压垮。后来我的心理咨询师给我分析，这种情况大概算是一种比较轻微的季节性情感失调（Seasonal Affective Disorder, SAD）。
图片来自于@quantdare，版权属于原作者
而恰好我每年10月份到第二年1月底都是我一年中最忙的季节。经常加班不说，还会有很多很麻烦的办公室政治需要周旋、人际关系需要处理。现在想想，这个组合对于社恐晚期的我来说真的是雪上加霜，也无怪乎生理上会有很强烈的应激反应。
但是当时的我，第一并没意识到工作带来的压力有多大，第二压根就不相信心理问题能够造成如此严重的生理反应。就仅仅因为到了冬天，所以整天上吐下泻？不只我不信，当时跟谁说谁都不信。
因为想不到其他什么病因，所以有家族癌症病史、又稍稍懂那么一点点医学知识的我，开始强迫症一般地去网上查资料，找论文，查数据。俗话说好奇害死猫，我当时大部分的上班时间都在查我的病，不仅找了胃癌肠癌的早期症状并且“对症入座”，还查了不少学术论文和病人自述，更是计算了自己年龄段的亚裔女性的胃癌肠癌胰腺癌脑癌的发病率（查胰腺癌仅仅是因为自己有点儿背痛，脑癌是因为偶尔会头晕）。
图片来自于helpguide.com，版权属于原作者
在我持续腹泻快两个月的时候，我终于约到了我的家庭医生。家庭医生询问了我的基本症状，然后轻描淡写见怪不怪地将我诊断为反流性食道炎（Gastroesophageal reflux disease，GERD），肠易激综合征（Irritable Bowel Syndrome, IBS）和 广泛性焦虑症（Generalized Anxiety Disorder, GAD）。我反复要求医生给我开肠镜胃镜检查都遭到了拒绝，因为这些检查都有相应的风险（比如把肠子捅破之类，虽然非常非常罕见），而我的症状并没有严重到应该做（justify）这些检查的地步。医生建议我开始记录饮食日记寻找会导致腹泻的trigger food，并且推荐我接受心理咨询。
换任何一个正常人，听到医生不咸不淡的诊断之后起码应该会稍微松口气。可对于这时本就已经慢性焦虑、脑子不正常的我来说，没有检查结果，医生说什么我都不信了。
《盗梦空间》里有一句话：“What is the most resilient parasite?...... An idea. Resilient... highly contagious. Once an idea has taken hold of the brain it's almost impossible to eradicate. ” 这个世界上最难杀死的东西大概就是（一个焦虑症患者）脑海中的想法了。“我肯定是得了癌症”，成了我当时脑海里挥之不去、无比恐怖、无法证伪的想法，持续不断地自我强化，每天24小时强行占据了我的思维、阻隔掉了日常生活中所有其他的情感。
图片来自于@theguycancook.com，版权属于原作者
跟朋友聚会的时候，我开始变得呆呆的，因为听别人聊天的时候，我左耳进右耳出，脑子里却一直在想“啊我到底还能活多久”或者“啊这顿火锅吃下去我肚子又要痛几天”。我应付繁重的工作开始变得困难。我跟我同事说我病了，胃肠疾病，可能效率不如以前高，希望大家能多谅解。开会的时候，我开始对同事之间的闲谈与问候变得厌烦，见面时连假笑都懒得挤出来一个。以前习惯性加班的我开始无论工作做没做完都按时下班，撂摊子也好赶不上deadline也好似乎全都不在乎了，每天回家之后便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小说。直男老公很体贴地变着花样、挑一些不容易腹泻的食材给我做每日三餐，但是被负面情绪吞噬的我，从他的问候与包容中看到的却只有他的手足无措和无所适从。
但是我很庆幸，这么多年念的书告诉我，心理疾病在人群中非常普遍，可控可治。有病就该看，有精神健康问题就应该去看心理咨询师。于是我就去了。
因为我的症状相对较轻，诊所安排给我做咨询的是一位临床社工（Licensed Clinical Social Worker，LCSW）。小哥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应该是刚毕业刚开始工作。第一次咨询，小伙儿很耐心地听我讲了我的担心和焦虑，并没有像我想象的一样说 It's all in your head。他仔仔细细地询问我为什么担心、具体的脑回路是怎么样的，也询问了我生活其他方面的情况。
图片来自于PsychologyTools ，版权属于原作者
然后他给了我上面这张表，让我选出我刚刚讲的脑回路里有哪些“无益的思考方式”（Unhelpful Thinking Styles）。我自我剖析似地选出了答案：Mental filter：只吸收负面信息，不理会正面信息；Disqualifying the positive：乱上网查资料，无法信任医生; Jumping to conclusions: 什么检查还没做呢自己就担心得不行不行的；Magnification (catastrophising)：直接想到最坏的结果等等。
然而知道自己的脑回路哪里有问题容易；如何停止这种绕圈圈一样的思维方式很难。我当时每周去跟咨询师小哥聊天，每次聊一个小时，这期间小哥教了我如何通过渐进式肌肉放松法（Progressive Muscle Relaxation）来解压，如何通过呼吸和冥想（meditation）活在当下，如何在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有意识地阻止念头跑偏等等。
对于我来说，这些减压技巧固然有用，但是其实有个人能跟你聊一聊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这件事本身就很难得了，因为有的事情真的不方便跟亲友讲，没有受过专业培训的人也很难理解共情。
图片来自于@levekunst，版权属于原作者
就这样聊了几周，我的胃肠道的问题不好不坏，但是脑海里逐渐找回了一些理性。小哥鼓励我坚持每天早上使用光疗能量灯（light therapy lamp），坚持运动，坚持与头脑中疯狂的念头抗争。到了十二月份，眼看就要到圣诞节要放假了，工作也堆成了小山一样，做也做不完。我的顶头上司恰好这个节骨眼要离职。某一天，我们全组要一起吃午饭，算是欢送老板。吃饭前的1个小时，我老公突然打来电话，说他忘记带家里的钥匙，但是现在必须回趟家。于是我急急忙忙打了个Uber，希望能快去快回，一个小时之内赶回公司参加聚餐。
在Uber上我就开始觉得喘不上来气。到家之后老公送我回公司，路上短短二十分钟之内，我开始出现越来越严重的呼吸困难，左侧胸口闷疼、肩膀手臂疼痛发麻，左手甚至没有了知觉、连想蜷蜷手指都动不了，右侧脸部和头顶也开始麻木。我心说这难道是犯心脏病了还是中风了？? 于是跟老公说得了，咱俩谁都别回去上班了，直接右拐去急诊吧。
图片来自于@healthline.com，版权属于原作者
到了医院，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一下症状，前台护士又一副了然于胸、见怪不怪的样子，但是还是第一时间收治了我，把我按到了一个轮椅上，推进了急诊室。医生开始给我测心电图化验血，给了几片阿司匹林和一杯胃药，同时也告诉我，我这大概只是急性焦虑发作（panic attack）。躺在病床上，浑身贴着电极、插着输液导管，我开始怀疑自我和人生——心理因素当真能产生如此强烈的生理反应？？我刚刚焦虑了？？就因为错过了一顿饭？？？
虽然以前在影视作品里经常看到类似的焦虑症发作的情节，但是我总在潜意识里充满偏见地认为，那些表演一定是被夸大过的甚至是虚假的。然而所有检查结果告诉我，我并没有犯心脏病。事实上，我进了急诊大概不到30分钟，这些症状就都逐渐消失了。
这次进急诊的经历，虽然当时把我吓个半死，但是回头看看却是让我受益匪浅。出急诊第二天，我的咨询师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感受如何。我跟他说，亲身经历了这些生理症状、第一手感受了心理与身体之间如此强烈的关联，这让我开始相信我的胃肠疾病真的与焦虑情绪有关，相信自己康复的第一步是调整好心态。之后的几个星期内，我换了一个家庭医生，并且成功地要求她把我refer到胃肠专科医生那里，并且做了胃镜和便检。毫无意外地，我的胃肠非常健康，拿到结果后心里的负担也随之消失了。到了夏天，我连胃药都不需要吃了，身心都基本恢复了正常。
去年入冬，我早早地把光疗灯找了出来坚持使用，还买了个便携的、方便出差的时候使用。整个一冬天，我严格控制自己饮食，少吃会导致腹泻的trigger food，而且工作上不再大包大揽、及时寻求同事帮助，把加班的次数降到最低。虽然这一冬天也很难过，后来疫情开始之后我也不可避免地遇到一些其他的生活压力，但是我没有再次陷入之前的怪圈，更是没有再出现过急性焦虑症发作的情况。
这一次心理咨询的经历，让我给自己定下了几个self-care的原则：
①开始焦虑的时候，仔细想想心底里到底在焦虑什么。 你当真是因为炒菜糊了而心烦气躁吗？还是其实你是潜意识里着急明天的ppt还没有做完？总之一句话，Just do it，优先把担心的事情尽快解决，这才是釜底抽薪；
②如果是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那么可以及时向家人朋友沟通求助 ，不要拉不下脸，更不要自己硬抗，你倒下了，你身边的人没有人会觉得心里好过；
③如果遇到真正无解的问题，产生了自己无法克服的情绪，那么就要及时联系心理咨询师，甚至可以在遇到困境时预防性地进行心理咨询，防止负面情绪的产生。有个人倾诉、无条件地听你发牢骚真的会让你好过很多；
④锻炼身体不能停。跑步产生的快感和内啡肽可能比吃药还有效、比躺着刷剧带来的放松和满足感强100倍，就算做不到每天锻炼，但是有机会有时间的时候千万不要犯懒；
⑤要保证自己有充足的睡眠。人缺觉的时候情绪也容易变差，且不说思维会变得迟钝、工作生活中更容易犯错，容易产生一系列的连锁问题；
⑥健康饮食很重要。限糖限脂限盐，好处不只是身体上的，高糖饮食对心情的起伏也是有影响的。
⑦这点是老生常谈了，但是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生活中总是有可以感恩的地方，多发现值得欣慰的点滴，多做深呼吸。
我觉得我的焦虑症永远不会完全好的。这就好像得了高血压糖尿病一样，完全彻底100%治愈比较困难，但是主观有意识地去控制它的症状，是可以把它对日常生活的影响降到最低的。自己定的规则也一样，人都是有周期的，有时可以很自律，有时确实做不到，那么这时就不要气馁，回过去从头开始再来就好，不断审视自己的思维，把自己有意识地引向一个正能量的脑回路。
最后希望大家能从我絮絮叨叨的个人经历中得到一些启发和信息吧。尤其是疫情当前，大家有负面情绪不要自我诊断，要及时就医、及时寻求帮助。尤其是学生党，校医院里的精神健康资源很多，有需要就去约个心理咨询师试试，哪怕就当是练口语，也是好的。无论你的问题比我严重还是比我轻微，都有专业的心理医生或者心理咨询师适合你、可以听你倾诉帮你解惑。该看病看病，该吃药吃药，千万不要弃疗。
祝大家有个好心情~
图片来自于@Lauren Schumacker，版权属于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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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L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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