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视觉志(ID:iiidaily)
作者丨不一
2009年3月的一天。
《云南信息报》热线接到一个电话,称有重大线索,指名道姓要跟深度调查记者汤兴萍说。
正在吃面条的汤兴萍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不肯透露自己的信息,只说想要和汤兴萍聊聊。
“ 你想聊什么?”
“ 杀人。”
汤兴萍心里一惊。
随后电话那头的男子继续说道,自己已经关注了她6年,看过很多她写的文章。
这次是看到汤兴萍做的关于烈士刘贵彦的报道,那个在儿子墓碑前哭泣的烈士母亲,深深触动了他,想到自己的母亲,于是联系到了汤兴萍,想找她聊一聊。
此后,这个男人又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汤兴萍,每次都是不同的号码,聊些零零散散的话题。
突然有一天,当电话再次响起。
那个自称杀人犯的男人,提出要和汤兴萍见面。
“你可以不来,但我希望你来,也许我能给你带个惊喜。”
在强调不许报警,不许带人后,男人挂断了电话,而电话这头的汤兴萍愣住了。
孤身去见一个杀人犯?
怎么想都似乎是不理智的事情。
惊喜?听起来也总让人不寒而栗。
但这些年做记者的经历,却让她不愿意对这件事含糊过去,她想知道电话背后的这个人,他的故事和他的心理。
“我以前根本想不到,自己会成为一名记者。”
在成为记者之前,汤兴萍是一个人人羡慕的阔太太。
父母宠爱,丈夫事业有成,孩子乖巧可爱,几乎就是现实版“罗子君”。
然而2002年,平静安逸的生活被彻底打破。
父亲去世,丈夫出轨。
汤兴萍感觉天都要塌了,甚至动过轻生的念头。
和丈夫离婚后,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靠娘家接济生活。
姐姐看不下去了,提出让汤兴萍去应聘报纸情感专栏的编辑。
虽然此前没有工作经验,但经历了丈夫出轨和亲人离世的她,对于情感,比其他面试者感触更深。
32岁那年,汤兴萍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 情感专栏编辑。
汤兴萍面对的大多是情感类纠纷和案件。
“为人敬仰的大学教授,家暴妻子多年”
“被强奸的妇女,因为证据不足,难以起诉犯罪嫌疑人”
……
对待不公平的事情,她总是紧追不舍跟进到底,坚持为需要发声的人发声。
一年后,汤兴萍进入到了深度调查部。
成为团队里唯一的女性。
—— 作为一名深度调查记者是什么感觉?
——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付出你应该付出的,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
汤兴萍始终记得有一次她去一个事故现场,看到记者来了,有人当时就给她跪下了:“人家对你媒体、对记者的这种信任,觉得自己身上是有使命的。”
深度调查记者做久了,接触了各种各样的人,汤兴萍越发能够感觉到:这世间并没有绝对的善恶,只有猜不透的人性。
再穷凶极恶的人,也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作为一名记者,有责任让更多的人看清一件事情背后的真相。
去思考,去反省,而不是简简单单做个键盘侠。
因此在接到男人要求见面的电话时,汤兴萍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赴会。
“ 如果你能够去看我妈妈,我给你磕头。”
——王会
从之前的通话中,会被烈士母亲触动,会打出那个电话,汤兴萍能够感觉到那个男人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
但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准备,真正踏上赴约的火车时,汤兴萍仍然是紧张不已。
到达车站约定的地方,汤兴萍等了很久,突然,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
有人在里面喊了一声汤记者,直接让她上车。
坐到出租车上,汤兴萍第一次见到这个叫王会的杀人犯。
完全不是想象中凶神恶煞的面容,反而是个头发花白,很普通的老头。
王会说要带她去个偏僻的地方,汤兴萍立刻警惕起来,连忙唤了一声王大哥,主动提出要请他去本地最好的饭店吃饭。
“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喊我大哥了,可是我担不起啊,你是一名优秀的记者,而我是什么,不配啊。”
这一句王大哥,让王会感慨了很久,却同意了她的提议。
在酒店上楼的时候,王会走在前面,每走几步都要回过头看一眼汤兴萍。
酒过三巡,王会才渐渐放松了警惕,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其实在此之前,汤兴萍曾经跟警方了解了这个人,用一个词形容大概就是“无恶不作”。
三年级辍学,之后一直在街头混,混成大哥
打架斗殴,吸毒、越狱
因为口角杀人后,亡命天涯12年
……
王会谈起逃亡的经历:四处逃匿,偷人身份证,还被骗进黑煤矿,也谈过恋爱,还领了结婚证,但因为不敢要孩子,最终离了婚。
那本离婚证一直被他带在身上,那是他有家的证明。
但逃的越久,心中对母亲的愧疚越深,每年他都会去寺庙里为母亲祈福,但他害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
听到这里,汤兴萍的内心明白,王会其实是想自首的,只是没有人去推他一把,于是她对王会说,如果他去自首,自己会第一时间帮忙协调母子两相见,并会去探望他的母亲。
汤兴萍没有想到,她刚说完这句话,王会立刻跪了下来,给她重重的磕头。
但王会的故事并没有结束,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对这个杀人犯有了更加不一样的认识。
“ 我带他去自首,他们以为我要报道他的好人好事。”
——汤兴萍
在自首之前。
王会带着她去了一趟菜市场。
一进菜市场,就有人过来跟王会打招呼,知道汤兴萍是记者后,还以为她要报道王会好人好事呢,并反复强调:他是个好人。
而王会来到这里,是为了找一个叫小乌龟的孩子。
小乌龟是个流浪儿,骂人、打架、偷东西……
王会第一次看到小乌龟时,就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曾经想要领养他,但小乌龟不肯,他便天天过来,给他带点吃的。
只是那天,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小乌龟。
王会后来拜托汤兴萍,希望他下次过来照顾一下这个孩子,但后来汤兴萍来过好几次,小乌龟就像从这个市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了踪迹。
到了警局,警局里的人都认识王会,笑着和这个经常看见的擦鞋匠打招呼。
甚至当听到他自首时,还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直到看到了通缉令,大家才发现,眼前这个大家熟悉的老好人,竟然是一个逃亡了12年的杀人犯,一个被视为“穷凶极恶”的坏人。
可是,好人,坏人,究竟是用什么定义和划分的呢?
汤兴萍为王会拍的照片,一只手里是他擦鞋的工具,另一只手里拎着的他最心爱的吉他,他还自己编曲,写了好几首歌。
“ 如果要是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锐
汤兴萍没有想到,王会入狱后不久,她就又接到一个电话 —— 也想跟她聊聊。
电话里的男人,叫李锐。
19年前,他和一个男人产生了口角,两个人从烧烤摊一直打到江边,争斗中,李锐一刀捅向男子。
意识到自己杀人后,李锐就开始了逃亡,这一逃就是19年。
在逃亡的过程中,李锐组建了家庭,还有了一个女儿。
可爱的女儿让他一度忘记了身上背负的命案。
直到一次酒醉,他不小心说漏了嘴,随后留了张纸条就仓皇逃路。
“我最遗憾的,是一张和妻女的合照都没有。”
他离开妻女时,女儿才2岁,此后每一年他都会到街上,去询问看见的小女孩的岁数,想着自己的女儿也应该这么大了。
疲于逃亡的他,在看到王会的报道后,心中也产生了自首的念头,于是联系了汤兴萍。
但当被警察带下去做笔录时,李锐突然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汤兴萍:“如果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生命为什么会那么脆弱啊。”
——赵宏
赵宏是第三个联系汤兴萍的杀人犯。
逃亡在外4年。
如果说前两个人阴晴不定,一直试图在交锋中占据上方,向汤兴萍造成威慑的话,那么赵宏却完全颠覆了她对杀人犯的认知。
“其实我不是真的想把他杀死的。”
“他的死真的是个意外,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
一见面,赵宏就开始哆嗦,瘦瘦小小的一个男人,没吃几口就哭了起来。
这是个胆小怯懦的男人。
他不喜欢吵架,不喜欢打架,不喜欢惹事,但这样的性格让他在学校里就总被人欺负。
父亲认为他窝囊不成器,总是责骂他。
而母亲,母亲是赵宏不能提及的痛:在一次风雪天,他骑摩托载着母亲,结果道路打滑开进了河里,他活了下来,母亲却死了,他一直觉得母亲是自己害死的,自己不是个好人。
所有的这些都在内心积压着。
在一次摆摊的时候,街头混混来收保护费,抢走了赵宏的手机,这件事被父亲知道后,当即就把他痛骂了一顿:
“作为一个男人,你有什么用,你如果是个男人,你就去把手机要回来。”
长期的积累终于爆发了。
第二天,赵宏带着一把刀,想用来吓唬小混混,却再次被侮辱和欺负,混乱中,赵宏的一刀捅到了小混混,当场毙命。
人生当中唯一的一次想勇敢一回,就犯了这么大的罪。
“他觉得生命为什么那么脆弱,他想不通他骑着车带着妈掉进河里,那就死了,他想去要手机砍了一刀,人就死了。”
在见汤兴萍之前,赵宏把自己所有积蓄都取出来,委托她交给他的父亲。
因为失去亲人,赵宏知道那种失去的痛苦,在聊天中,他一直告诉汤兴萍自己不知道死者的妈妈能不能原谅他,如果可以原谅,他愿意代替死者为老人尽孝。
讽刺的是,当时杀人案件发生后,当警方通知家属认领尸体时,死者的母亲直接拒绝,直到赵宏自首,知道可以提请赔偿时,才站出来。
《我们与恶的距离》里有一句台词:
“你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去了解,他们背后到底发生什么事情,难道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把他们都杀了,这个社会会变得更好吗?”
犯了罪,自当伏法。
但在无脑抨击之前,实在不该忽视“恶”背后的事情。
王会入狱后,母亲来看她,两人哭成一团,然而这位从小就溺爱儿子的老母亲依然坚持:自己的孩子多么聪明多么乖巧,杀人只是被欺负后的反击,而对其辍学、打架、越狱……闭口不谈。
王会做尽了坏事,可是却对小乌龟照顾有加。
李锐暴戾乖张,却对女儿极尽温柔和疼爱。
赵宏杀人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可他是个十足的恶人吗?也不见得。
从小的欺负、母亲的死亡、父亲的责骂……压在心里一座座的山,最终点燃了悲剧的导火索。
人类是复杂的矛盾综合体。
汤兴萍与三个杀人犯的交锋,也在提醒着我们,关于人性,永远没有非黑即白的答案,但这或许才更值得我们去思考和反思。
故事来源:凤凰卫视【冷暖人生】我劝杀人犯去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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