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导演贾曼的绝境日记

文 | 摘自《慢慢微笑》编者序 德里克的日记,总计三十三本,全都书写在水彩本上,手工装订的黑边,一本本小小的刚够放进他的外套口袋。然而其中的两卷遗失了,尽管所有的日记都写上了“如有拾获,定有奖励”的字样,却仍然没有下落。
对于日记的出版,德里克态度矛盾,一度他曾指示我在他死后将这些日记全部烧毁。可他仍然在持续写着,为每卷日记附上一些暂定的标题,比如“心安”“一阵失忆”“虞美人之战”“圣人之日”“在火焰中被击倒”“乌托邦里的一道寒意”“岁月老去”……德里克总是为日记的标题竭尽心力。他在日记中对后来参演了他第一部长片的某位旧爱抒过一段情:“在《塞巴斯蒂安》的一场戏里,他浮出水面,慢慢微笑起来。”德里克在“慢慢微笑”下画了横线,我便拿来做了书名。
德里克第一卷日记的一校和二校都由他自己来完成,我很幸运地参与了德里克早期的两部自传性集子《以卵击石》和《现代自然》的编辑,现在又以同样的方式接手了这一本。我集合起德里克一些零碎的自传文字,去除重复以及有法律隐患的段落。剩下的文字都保留了德里克口语体的连贯风格——就像他曾经充满美感的笔迹,也随着病情的加重而退化了。
除了两次因病痛而无法提起他的墨水笔,只好口述日记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里,德里克都保持手写的习惯。在写作最后的日记时,他已经失明,凭着对笔尖与纸张的记忆,他才能略带潦草地写下文字。
当我誊写最终卷时,发现字句在一页纸的末端中断。也许是德里克写作时,正好被电话或探访打断,又或许是写作耗尽了他的体力。我以为到此日记就已完结,直到几个月后,我向一位友人展示那一页时,德里克当时遇到的事情也发生在了我身上——原来日记本的一些空白页面粘连在了 一起。于是我跳过那几页,发现他用充满痛苦的笔迹,记录着三页让人痛彻心扉的最终章。
早期德里克身体还健康时,他在一卷日记的结尾颇为动人地写道: 请阅读我锁进这些书页中的关于世界的思虑;然后放下书,去爱。愿你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无顾虑地去爱,并且记得我们也曾爱过。当阴影逼近,却更见星光。 德里克·贾曼,《自担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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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月1 日 星期五 奇迹中的奇迹!昨天我彻底出院了,现在我正等着坐上维珍航空的大飞机,经由纽瓦克飞往纽约。最近状态有些起伏,但是视力足以让我将就着活着,不过,在我眼中,万事万物依然像是处在暮光之中。HB扛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满输液所需的药品。如果有人打开包检查,天知道会怎么想。
膦甲酸钠的疗程终于结束了,我很开心,觉得身体也有所好转。我借了彼得的钱付给保罗医生才买来这些扰乱我身体机能的药。圣玛丽医院和圣巴托洛缪医院的大夫们似乎很开心,我的眼睛已经不疼,现在能看到视力表上的第三格了——在手术之前,我甚至分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字母。 失去视力会让人感觉与外界失去联系——就像是剥夺了你的感官能力。我仿佛跌入寂静之中。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HB一直特别好。海蒂教他如何给我注射GCSF (粒细胞集落刺激因子) 。每一针都会花上一百八十英镑,这还算是少的。有些药的价格我几乎负担不起。幸亏我不是在美国,圣巴托洛缪医院的医疗水平是全球领先的。他们已经做得够好了,这里的医护人员很幽默,珍妮用抛光机清洁地板时,整个病房都发出嗡嗡声——每当珍妮早上来上班时,我们都感觉很开心。 得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让我惊喜不已——我赢得了法斯宾德奖,奖金足有一万三千英镑之多。他们把支票给我的时候,我差点从床上掉下来。这彻底解决了我的经济难题。我花了五百英镑为医护人员们买了旋转木马的门票,不过,这是我最后一次铺张浪费了。我想给HB买一台洗碗机,但他不让,他说他不想依赖任何东西。 我们还在等待飞机起飞。我很喜欢这个过程:飞机在跑道上绕来绕去,似乎永远也不会起飞,但奇迹突然降临——你飞到了天上,地上的房屋和街道变得越来越小。我想,由于身体疾病随时可能发作,出门远行变得很奢侈。出国成了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纽约了。纽约绝对是世上最棒的城市,其间我们会住在曼哈顿的切尔西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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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大获成功,对这部构想简单的电影而言,有些影评夸赞得有点过火了,不过,我的确很激动。《蓝》登上了今天《纽约时报》影评栏的首页。大家都很开心。有一个年轻人曾被车撞伤,司机肇事逃逸,他在极度抑郁的情况下想要自杀,看了这部电影后,他决定继续活着。 我们终于升空了,飞到了伦敦那糟糕的天气之上。再过七个小时,我们就可以见到帝国大厦和纽约市的那些美丽建筑,看那些漂亮的厅堂闪耀着玻璃与大理石的光芒。 昨晚终于能躺在自己的床上,真是奢侈。我睡得像块木头,HB在我身边蜷着身子,看上去英俊极了。他昨天一下午都敷着面膜,看上去像是巴布亚新几内亚的泥人。我们的确很开心。 我喝下一杯热辣的胡椒番茄汁。我时常想,我写日记的时候,是否应该写一些“深邃的”想法,但是,也许肤浅的事情会显得更有趣,生活本身也就是些表面功夫,那些揭露事态本质的想法,还是留在年少的记忆中吧。 飞机上即将播放人们从未听说过的那种“机舱电影”,通常电影里都会有华尔特·马修的身影。我想,我还是接着写日记吧。 飞机彻底满员,由于詹姆斯没有预订座位,HB不得不坐在吸烟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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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月2 日 星期六 据HB观察,纽约的食物已经超额生产了。通常,主菜和布丁会一起上:一盘鹿肉上配有樱桃,小牛肉配有杏子。今天的午餐令人难以下咽,电影节接待部门的食物让我食物中毒了,一夜都极其难受,还吐在了刚洗完澡的HB身上,他叹了口气,然后大笑着去再洗一次澡。 我们撤到一家小餐厅里,这里的食物无可挑剔——鸡蛋、培根和自制的炸薯条。我今天吃了三次。食物价格极其低廉,只需要几美元而已,做得还很好。
我们去了趟古根海姆博物馆,这里空空荡荡,正在举办利希滕斯坦的回顾展览。 杰夫·希尔、克里斯蒂娜·瓦尚、汤姆·卡林和布鲁斯·韦伯办了一场午餐派对——布鲁斯实在是魅力十足。他带了一本《舞动的暗礁》来让我签名。这本书的美国版真漂亮,比英国版要大很多。他问我和HB是怎么认识的。当我把我俩的故事告诉他后,他说这是二十世纪最美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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