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谱

青云谱_第1张图片
青云谱_第2张图片

青云谱(朱耷故居)里好静。

阳光斑驳、古柏森森。

我挪着步子,很慢很轻。掺着初冬的寒意,残荷迎风。

雪个(即朱耷,明末清初画家,中国画一代宗师。本名朱统托,字雪个,号八大山人,江西南昌人。),我不能悟对通神。我不知道你画的是哪一片荷叶?我不知道是哪块石头在我心里头重脚轻?抬头,候鸟飞过,我伸长了脖颈,我没看出谁在“白眼向人”。

雪个,多少年来,我反复描摹着你的墨迹,追询你大孤独、大悲寂的灵魂。触摸着你的苍凉和傲岸,生命的灵光涤荡着我在红尘中混迹的心。 雪个, 这时,我比年少时更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面对熙熙攘攘,我也想和你一样将一个巨大的哑字贴上大门,我也想闭上嘴巴,不做声。

清夜扪心,我会看见你站在隔壁,时而僧衣时而道袍,就着一豆青灯,你陪我看月听雨吟风。你哭着笑着,旁若无人。我却躲在被窝里,泪流满面,听到敲门,我就擦干泪水,笑眯眯地迎接客人……面对40岁后的寂寞人生,没有你偎依,我会进退维谷,我会喊冷。

而今,我在南昌城,在你的残山剩水里,我低头潜行。总有一脚踩在你的脚印上,我吸进的气息总有一口是你三百年前的疯癫和激愤。你说我应该也有自己的明朝,不能呢呢喃喃,讨别人欢心,我们都是“金枝玉叶”,都是“老遗民”。 雪个,我没有长长的耳朵,我是一个福薄的人。但我和你一样,长脸上有一双在黑夜里闪光的眼睛。

“旧游南日地,城廓信荒凉。梦里惊风鹤,天涯度夕阳。山川照故国,烽火忆他乡。何时酬归计,飘然一苇航。”雪个,请原谅,念着你的句子,我却想起了叶子,半月前出家的叶子。在他乡,她在祁连山的雪峰上修行。

半年前某天,她放下酒杯,点燃一支烟,笑盈盈地说:“你干嘛苦苦揣测八大山人的历程呢?僧也罢、道也罢、王孙也罢,世间种种都没必要去判断、演绎、推理和证明。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灵是虚无的,对于八大来说,灵就是他本身。” 叶子,来时的路上,我们三人说说笑笑、历历分明。

三木是你的丈夫,昨天,他流着泪给你快递了赶缝的僧衣。 三木写到:僧袍做好了,每次开锁进门的两滴泪,钉在斜襟的纽扣里,从肩流经心脏,斜向祁连山的雪……

三木在房子里贴满了神像,说:“把所有的神像给你,只求你真乐……” 三木喃喃着:“对亲人们谨慎的说:你对于大家只是换了一个饭碗吃饭,你开心快乐直接坦率纯净地换了一个饭碗吃饭而已。” 你去,山空,药物留给病人。青云谱里的水,漫上我渐凉的手臂。

雪个,我知道,从来不缺乏奔月盗火,用生命填海移山的人。我子天然,一意孤行,处庙堂之高、在江湖之远,他们聆听自己的内心。他们的感人不是因为他们的特立独行、他们的抗争和最后的成功,而是因为他们绝望努力的本身成为瞬间的永恒光明。

雪个,你的人生那么多的摇摇欲坠,你的一辈子却以倒三角形的方式在画中亘古矗立。 叶子,祁连山的雪已经封山了,山顶的茅草屋四面透风。山里没有电,你的手机也不通。当年,雪个三十六岁,在青云谱里“觅一个自在场头”;现在,叶子,你三十六岁的娇弱身体打坐在渺无人烟的山顶,那里离地很远,离天很近。

而我,只能在现实中选择奔走在思想选择上离开,在雪个和“生不拜君”的朱道明坟前颔首沉吟。 叶子说的没错,灵就是雪个本身。灵是无为的,自由的。区区一个清朝怎么缚得住雪个的长毫秃锋。灵选择了雪个是他的幸也是他的不幸,幸在艺术不幸在他颠沛流离的一生。

青云谱里,没有佛没有法没有祖师没有英雄美人,但他们又从来没把我们遗弃。以后大事小事都得靠我们自己了。 雪个,我想做一枝荷花,流着红泪开在你的清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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