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棉布鞋

01

Burning的旋律响起，和美悦耳。

我拿起手机，是快递小哥打来的。

我难掩欣喜，飞奔下楼，兴冲冲的跑过去。我来到他面前，站定。

“请问你是王X王先生吗？”他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抬起头望了我一眼。

“嗯，是的，是我。”我回答道。

“这有你的快件，请收好。”他接着说。

我忙伸手去接，同时附上一句“谢谢！”

“不客气，”他嘴角抿起一丝笑意，“请给个好评！”

“好的好的，没问题！”我也冲他淡然一笑，然后回转身，向公寓楼走去。他则骑上车，瞬间便消失在了这沉沉的夜幕里……

02

我走上楼，又看了一眼包裹上的信息，确认无误后，我打开了包裹。

一双白底蓝布面的球鞋赫然映入我眼帘。它的颜色真是动人，除了大面积的蓝底色，鞋面的背部还点缀着各式各样橘黄色的图案，一直延伸到鞋的两侧。鞋的端口也是橘黄色的，两侧还有黑底绿边的品牌logo ，连同着同样颜色的鞋带。我端详着它，翻来覆去地欣赏着它。整个鞋颜色明艳但不娇媚，它透着寂然的味道，却又让人忍不住去注视它，想要多瞅着它。我把它拿在手里，给人一种轻巧的感觉。我穿上它，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它大小正合适，不重，质地均匀，走起路来让人感觉到平稳。我忽然意识到，这种轻便安稳的感觉，是那样熟悉，是那样让我留恋，贮存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努力去回想，我终于忆起，它来自于棉布鞋，那是母亲亲手做的。

我有多久没穿过棉布鞋了呢？那种温馨和暖的感觉封存在我的记忆里究竟有多久了呢？

我挣扎着去回味，我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

03

母亲爱做鞋。母亲做的鞋，总是轻便、舒服又合脚，仿佛母亲的手天生就是为穿针引线的精细活准备的。我，父亲，还有母亲自己，我们以前穿的最多的，就是母亲亲手做的鞋。我穿着它，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暖，从脚底开始蔓延，经过双腿，一直延展到心尖上来。我穿着它去丈量大地的长度，我穿着它到达我想要去的远方，我穿着它踏过了多少风雨，我穿着它度过了多少春秋，我已有些模糊了，不过那种味道，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心底里，那是我儿时最美好的记忆。

那个年代，物质还有些匮乏，就像这个世界，是一种单调的灰，远不如现在这么五彩斑斓。所以母亲的鞋，永远是最简单的黑白色。鞋口的两侧，安放着两块弹性十足的松紧带，那也是一种低调的、不奢华的暗灰。鞋底多是纯白的泡沫材质，靠着脚后跟的地方会印上它的尺码。有时母亲会在鞋底上覆上一层软绵绵的单色的布鞋垫，以免咯脚。整双鞋简朴淡雅，没有过多的图案修饰，没有多彩的颜色装点，让人觉得清爽，觉得自然。它不用鞋带，但却那么合脚，不松不紧；它没有附着绒毛，但依然温暖，不惧凛冬的大雪和寒气；它的材质仅仅是简单的布和泡沫，但却依旧结实耐穿，踩过无数的砂石和泥泞仍经久不坏。

04

我忆起母亲做鞋时的年轻样子。那时我们住的还是以前的老房子，地面没有用水泥夯实，更没有用洁白亮眼的瓷砖铺满。房顶是老旧的木式结构，一根粗大的横梁上，搭建着数根结实的主梁，那便构成了屋顶的基本骨架。屋里的家具也简单的可怜，除了基本的炊具，几张木工打的桌椅和必备的床之外，似乎也很难找出别的什么了。母亲当时那么年轻，纤细修长的手指灵活有力，可以握住任何她想要去抓的东西，乌黑的齐耳短发利落干净、恰到好处，薄薄的、常挂着淡淡笑意的嘴唇镶嵌在齐整瘦削的脸庞上，一双精致的眉眼里闪烁着飞扬的光芒，像破晓的新阳充满了力量。母亲当时那么美，那是能让人感到惊颤的美，是未经雕饰的天然美，不甚艳丽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俗气，不用刻意喧哗但依然可以引来众生的目光。

冬天入夜早。凄寒的北风凶狠凌厉，像是得了重感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皑皑雪花被捉弄的七零八落，在高空中打着旋儿狂舞着，似乎不甘心跌落的命运。简陋的小屋里，射出一道淡淡的昏黄的光线来，与这漆黑和清冷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母亲倚在床边，借着这微弱的光，正凝神地纳着鞋底。做鞋的线是用尼龙做的，结实耐用，但却给制作过程带来了挑战。每一个细小的针眼，都要用这粗壮的尼龙绳去填补，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密密麻麻，反反复复，可以想象母亲是费了多少气力！为了保暖，母亲经常在鞋面和鞋垫里加入厚厚的棉花轧出来的棉绒，这厚度的剧增，更大大提高了制作的难度。母亲却乐此不疲，她依旧亲自为我们做鞋，在黯淡的光亮下努力睁大双眼，一针一针，一下一下，她用自己的双手，帮我们去对抗严寒，她让我们安然度过一个又一个毫无生气的冬天！

母亲不只是做鞋。我们的衣服，家里的被子，所有的缝缝补补，所有的针线活儿，几乎都是她一人全包了。母亲的针线活儿是极为出色的，但凡经她手做出来的东西，都是那么精美，那么细致，像一件件的工艺品。我小小的世界里，猜不透母亲的绝活究竟是跟谁学的，只是无限的崇敬与拜服。后来，我知道了苏绣、湘绣、蜀绣……，我忽然荒诞的想，母亲的祖上或许是个刺绣世家。我没有去向母亲考证，不过我认为她如果去参加刺绣比赛，虽不敢说一定会拔得头筹，但也一定会是众多秀娘中的佼佼者。

05

我思忖了良久，努力想回忆起我最后一次穿棉布鞋的时间，但终究还是忘却了。大概是高中时候吧，我才逐步舍弃母亲做的鞋，后来我读大学，最近也刚刚参加工作，那段特殊的时光终究变成了一段遥远的回忆。

06

去年春节，我回家看母亲。她站在门口前的路上，满怀期待地望着我必经的远方，单薄瘦弱的身躯抗争着呜呜咽咽的寒风，整个身影在无垠的天地下显得那么渺小，那么不堪一击。零零散散的白发在一片乌黑中若隐若现，努力探出头来展示着它们的力量，眉梢间已很难寻觅到往日的神采，岁月在额头上雕刻出道道沧桑。她依旧穿着多年前的旧衣——那是亲戚送来的或是她缝补了多年依旧不舍得扔的宝贝，经历无数次风吹雨淋早就失去了颜色的光泽而变得皱皱巴巴，没有一丝能给人温暖的迹象。她见我，笑吟吟的，带动着脸上的皱纹，弯成一道道的月牙的形状。我一阵酸楚，抑住夺眶的泪水，努力使脸上堆起笑意：“娘，我回来了，咱们回家！”

我终于领悟到生活的不易，我终于看到岁月对人的摧残究竟可以达到什么样的程度！那个年代，那段艰苦的岁月，母亲用勤劳、简朴、努力和温暖支撑着这个风雨中前行的家。及至现在，我们依旧是栉风沐雨，勉力前行，饱经沧桑的母亲依然在为这个家操劳着，永不知疲倦的去创造她想要的美好。我参加工作挣了钱，要给她买衣服，她不让；她一直想要个空调，我想给她钱让她买，她嗫嚅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让。她辛苦了一辈子，节俭了一辈子，操心了一辈子，爱她的儿子爱了一辈子。她总说：“以后你还要谈女朋友，还要结婚，还要买房买车，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只要你一辈子能过的开心就够了，我们老了，无所谓了，什么地方凑合凑合就过去了。”我无限感伤。

07

娘，母亲！那昏黄的灯光，那专注的身影，那曾经的秀丽与如今生活洗礼后的苍颜，我将永不会遗忘！

娘，母亲！一次次惹你生气，一次次打破你的期待，从未让你们骄傲，你们依然爱我如初！

娘，母亲！我要努力，我会拼搏，为你，为爸，也为自己，为我们这个共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