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大个

    我幼年时,家在教育局旁边,小巷里有个暗门去一个小学校,那时不知道这学校是什么,只记得茫茫的杂草,一个生锈的滑滑梯。后来听同伴说那个学校里都是傻子,就是所谓的特殊教育学校,在里面的小孩大概都有智障、自闭症之类的缺陷。记忆犹新的是,有一个小孩比我们都高大,有时会生生怯怯地靠近我们,我们便叫他傻大个。

    傻大个说话、行动跟我们都有不同,加上长得高大,我们都有点怕他,怕他突然发疯。所以最初的时候,他一过来玩滑滑梯,我们便都跑到一边,互相推搡,更有甚者,听说傻大个和我们小伙伴中的一员是亲戚,外号依稀记得是鸭子。总之,看到鸭子敢跟傻大个一起玩,小伙伴们不由都很佩服鸭子,认为他很厉害。于是小孩子们的试胆游戏开始了。

    刚开始的时候,小伙伴们谁都不敢去,看到新伙伴加入也都添油加醋描绘一遍傻大个的恐怖,加上傻大个确实很怪,所以大伙都很怕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的情景:傻大个一个人玩滑滑梯,我们围在暗门旁互相推搡,傻大个稍微看一眼我们,便都吓得落荒而逃。试胆游戏僵持了好长时间,课间放学后几乎成了必聊的话题。直到有一天,江湖中传出了一个传言,说是大院里的一个小孩碰了一下傻大个,暂且叫他A吧,名字我都忘记了,于是A立刻被孩子头封为大将。然后试胆游戏演变成这样:傻大个不玩滑滑梯了,而是改作成坐在滑滑梯上一动不动地瞅着暗门旁的小孩,然后有个小孩悄悄地溜到另一边,趁他不注意突然跑过去拍一下他,然后赶紧跑回来,小伙伴们立刻一片欢呼。也许不能说是霸凌事件,因为小孩子最初的心里并没有殴打虐待这样的意念,但是多年后我回想起时总觉得自那时起伤害便已经形成。

    这并不是故事的高潮。试胆游戏持续一段时间后,江湖中又传出一个传言,说A和傻大个打架了,并且还没有打过傻大个,被傻大个打跑了。也许是朋友义气,也许是孩童的游戏心态,也许是因害怕而不曾完成试胆游戏的那份屈辱,孩子王号召起其他的小伙伴一起去“攻打”傻大个,浩浩荡荡十几个人,都拿着木棒、橡胶棒、气枪,把傻大个围在滑滑梯旁边。后来发生了什么,因为年代久远我想不起来,只记得几个依稀的画面,鸭子拿着木棒说:我不认识他。A说:揍他,揍他。后来傻大个的奶奶来了,只是默默地把傻大个领走了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批评我们。然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傻大个。

    想来那场“攻打”并没有实际实施,只是几个小孩围住另一个小孩吓唬一番罢了,说罢了并不是我有意想要缓解行动的错误性,而是一种庆幸,庆幸那年的我们没有做成更错误的事情。但在今天看来,当时的我们也许狠狠伤了一个孩童的心。童心不是应该纯朴天真吗,当一个小孩满怀善意想接近一群人时,为什么人们却躲开他?当他被欺辱时,为什么本应保护他的人只是把他默默带走,而没有惩罚犯错误的人?而孩童的罪恶又是怎么样慢慢出现的?答案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已经知道,因为那正是我们在践行着的而不会光明正大书写朗诵出来的自然真理。

    《叛逆的鲁鲁修》中皇帝曾说:“人人生而不平等,生来就有健康之人,美貌之人,也有贫苦之人,病残之人。出生,成长,才能,所有人都是不同的。人是为了被差别对待而存在的,所以人类才会争斗、竞争,由此才产生了进步。不平等不是恶,平等才是恶。高呼权利平等的堕落为讨取人气的犬儒政治,追求共同富裕的造就了一个懈怠的民族。但是只要争斗、竞争,我们就会前进,掠夺、获取、支配,这就是未来。”诚然这样的论调增加了演讲效果,虽然漏洞百出,任何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由能够反驳它,但是呢,这不是很多人都在行动着的准则吗?如果人人注定不平等,那至少要站在不平等的天平上对自己有利的一方。所谓的善也好,恶也罢,公平与平等大抵只存在于领导人的讲词中,芸芸众生,能有几人能在正义与利益面前毫不犹豫,能有几人能在大义与私利面前不忘初心。更何况,谁又能给善恶正义做一个完美的界定和解释呢。但是,我依然相信一个光明世界的存在,一个所有人都能被温柔对待世界的存在,并且希望这不会是一个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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