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餐桌上,热气在橘黄灯光下显得朦胧,仿佛苍白的热气沾染上了温暖的橘黄,随处飘飘摇摇,在黑暗转角处消失殆尽,气氛温馨柔软。

   李仪与一大家子一起吃着饭,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和妈妈,她问,“爸爸呢?”

  妈妈低着头说,“在地里摘玉米和西瓜。来的晚,让我们先吃。”

  李仪点点头,“哦。”

  她看着盘子里色香俱全的菜,心想着,留一点给老爸。

  妈妈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指了指菜,笑着说,“你爸不喜欢吃这些的。你多吃点。不然就要倒垃圾桶了。”

  李仪抬眸看她,手上的动作却莫名加快 。

     爸爸不喜欢吃,那她吃掉点吧。留一点给他。

  直到菜盘上零星一点菜肴,虾盘留着零星五只,青菜盘留着零星几株,蛋汤留着零星四分之一。

  一切就像被侵略者大面积侵略过一样,还可笑的留着一点怜悯,并洋洋得意还存留一丝同情的良知。

  李仪揉了揉肚子,满足地眯起眼,真饱啊。

  起身,出了厨房的门,就看到,爸爸回来了。

  她见上身赤裸的男人,挺着大大的啤酒肚,裸露的肌肤黝黑,太阳热的烘烤他犹如黑炭一般,提着一大袋满满当当的蔬菜,那里都是他自己种的。

  他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桌子,然后转身清洗自己脏兮兮的手。

  回来后,没有说任何话,安安静静地盛了饭,安安静静地咀嚼。

  李仪本来要出去的脚步顿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停下,总觉得内心很不是滋味。

  妈妈坐在爸爸旁边,看到他大肚子上的破皮的烂肉,担心地问,“这又是被熨斗烫去的?”

   埋怨地怒骂他,“怎么就是这么不小心?待会涂点药膏。”

  她爸爸是个做家具的工人,她一直以为爸爸是最牛逼最厉害的人。

  小的时候就爱去他的工厂里,那里木屑满天飞,沙尘被大的电风扇吹的满身都是,在炎热的滚烫的夏季,电风扇在做工的时候是被停用的。

  他就满头汗水地切割着贴好的木皮,锋利的刀子在他手上像是最听话的玩具,她惊奇地看着爸爸的手,崇拜地盯着爸爸的脸。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她爸爸。

  李仪目光看去,餐桌上沉默吃饭的爸爸,周围冷冷清清,其他人都已经吃好了。

  他才刚刚回来。

  目光移到那盘被妈妈说爸爸不爱吃的菜,抿了抿唇,那里干干净净吃完了最后的残留。

  爸爸到底喜欢吃什么? 她知道吗? ――她不知道。

  她就像是个贪心的妖怪,被妈妈明白地说出自己的口是心非。她还在责怪是妈妈让她吃的,害的她吃完后才后悔,留点爸爸的菜太少。

  她难过极了。

  心疼极了。

  ……

  她想起了爷爷,那个沉默的爷爷,总爱抽着大烟,即使牙齿都黑黄黑黄了, 一咳嗽就停不下来 的爷爷。

  那个总爱喝甜水的老男人,可一点都没有别人家爷爷那样和蔼可亲。

  与亲孙女的她就像是有着极淡关系的普通人一般。

  李仪觉得自己冷情冷心,心里极其讨厌每逢过年都要去爷爷家,她可真一点都不想看见爸爸的爸爸,总觉得他冷漠至极。

  一大家子准备好菜,一张大圆桌也坐不了小叔和李仪他们一家。

  爷爷扛着锄头,弯着腰佝偻着背,抽着烟,吞云吐雾,年迈的步伐,缓慢蹒跚地走来。

  放掉锄头后,安安静静地洗干净手,就捧着被他喝得黑不溜秋的茶杯,缓慢地像是快要散架的木乃伊一样,坐上他的躺椅。

  他用土话说,“你们先吃。我待会吃。”

  一大群人皆是他的小辈,中国的礼节不允许这般放着长辈,小辈大吃大喝,按奶奶说以前的礼节,小孩子和女人们都不可以上桌的,要等男人们吃好了才能上桌。

  现在这一大群人小孩子女人们居多,全都坐在桌前蠢蠢欲动,小姑去拉爷爷说,“爸,你先吃。别坐在那。”

  爷爷就像是个顽固的老古董,屁股都不动地坐在那,操着一口烟味的土话说,“你们快点吃好了,我待会再吃。”

  小叔和爸爸都不耐烦地拉爷爷起身,“爸,别这样弄起来。可以吃饭了。一起吃。”

  爷爷拗不过他们,点点头,手不离杯子地放到他一旁,奶奶给他盛饭,然后自己站着吃。因为周围已经没有空位了。

  大人们都叫小孩子站起来吃,把凳子给奶奶坐。

  奶奶也像是一头倔强的牛,一手端着饭碗,一手使劲的摇,“不用!我站着就好了。你们坐你们坐。”

  最后还是弟弟拖拉硬拽地让奶奶坐在他的位置上,奶奶叹了一口气后,也就笑着安安分分的坐了下来。

  李仪看向妈妈,看向这周围真的人满为患,连一丝缝隙都插不进,妈妈果断地说,“你们先吃。我待会再吃。不用来叫我的。”

  然后妈妈就一个人去走出门外,坐在小椅子上,看着外面的天,看着四处溜达的狗。

  李仪捧着饭碗,里面的饭量很小很小,她在家可以吃两碗,现在她觉得自己一点都吃不下,只象征性地夹了几些菜便出门和妈妈坐在一起,不发一言一语。

  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嘴里的菜,是妈妈做的,有妈妈的味道。

  和妈妈一样喜欢清淡的李仪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品出涩她满嘴的咸苦。

  她垂眸看碗里的菜,心里默念道,妈妈,你今天做的味道,变了。

  ……

  思绪回到这餐桌上安静的男人,她有些恍惚地想啊,爸爸他,会不会变成像爷爷一样呢?

  可爷爷又是怎么样的呢?

  她走了进去,坐在爸爸的身边,指了指那盘被妈妈说他不爱吃的菜,问他,“这好吃吗?”

  他回,“好吃。”

  目光看向那剩下零星五只的虾盘,那里空空如也了。

  爸爸曾经和妈妈吵架的时候说,他最爱大鱼大肉了,最爱吃虾了。

  可是每次虾新鲜出炉被端上餐盘,他是从来不会碰,李仪亲自夹给他,他都会怒骂一声,“你们自己吃。我有手,我不会自己夹吗?”

  李仪就像是被骂惯了,只是笑笑,又丝毫不在意地再次夹给他,直到他怒气腾腾地瞪着她,再夹回给她,她才作罢。

  因为她知道,爸爸已经生气了。

  然后她就剥掉虾壳,夹着虾肉,放到妈妈的碗里。

  妈妈说,“你自己吃。”

  这时候,李仪就会快速的捧着碗站起,快速地说了一句,“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现在想来,吵架中爸爸的话哪怕像一个酒鬼酒后吐出真言,也不会改变他今后怎么做,说那话之前他是这样,说那话后,他还是那样。

  李仪内心敏感地早就明白爸爸怒气下的爱。

  【谁都会明白,他就是想把所有好吃的好喝的所有好的都给孩子。 】

  

  

  

  

  

  

  

  

  

你可能感兴趣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