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09

他一上车, 就高声大气地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你认不认识韩河流?”

“谁?”

“韩河流!你认不认识他嘛?”

“不认识,” 我懵懵懂懂地回答道, “谁是韩河流?”

“他是我们村的!”那老者又大声说道, “他到北京打工去了!我在想, 你可能见过他!”

我告诉他, 我会留心韩河流的。

这段对话, 出自美国记者Peter Hessler 的记实散文《寻路中国》。 他驾车沿长城脚下西行, 走访沿路的村庄,半路遇到一位招手要搭顺风车的老者和他的孙女。 便引出这段不着边际的对话。之后他将这祖孙二人送到目的地,一个小县城的发廊。几个洗剪吹造型的年轻人,对着发廊的镜子跳着当时流行的霹雳舞,就着嘈杂的音乐, 发出嘶哑的吼叫。 而老人靠在门口, 眼神茫然的打量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对年轻人的喧闹仿佛失去了知觉。

这些乡村小城的画面, 对我是再熟悉不过的。我出生, 成长在那里。 在儿时的记忆里,曾经有清亮的溪水, 欢快的鱼儿, 无忧无虑嬉戏打闹的小伙伴。但随着我们一天天长大, 伴随着一幢幢高大宽敞却粗俗不堪的民宅的崛起, 这一切的美好也似流水一样慢慢枯干。 取而代之的是树林的消失, 河水的枯竭, 还有村头踽踽独行的老人以及不再有欢笑的留守儿童。 成年后每年回老家,总听到有老年人非正常死亡, 或小孩子抑郁失学的消息。 再不就是赌博, 毒品, 滥情的八卦。 诺大的村庄, 除了一幢幢几乎没人居住的新楼, 也不见什么文化娱乐设施。 大部分留在村庄里的人, 就是终日聚集在街道的麻将馆里,一日三餐的酒桌上,靠赌博和酒精,来消磨这慵懒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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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ssler 没有像我这样愤世嫉俗, 他只是以温和的笔调, 讲述一个个小人物在金钱引导的环境里, 如何钻营取巧, 挣扎求生的故事。 没有评判, 但有对乡村社会出路的隐忧。 一个初入社会的外国人, 能对中国社会作出这样细致的观察, 着实让我惊诧。 他从牛津毕业之后,花了近十年时间, 先后住在重庆涪陵, 北京郊区, 浙江温州。记录下许多普通中国人的生活,成就了他的纪实文学三部曲,《江城》,《寻路中国》,和《甲骨文》。中间有对小城市市井生活,内地留守儿童,老人, 及东南部创业者,打工群落的写实描述。 近二十年中国草根社会的变迁,在他的笔下显得那样清晰,苍凉而充满温情。我惊奇于他观察人物的视角!

中国这几十年的发展,造就了无数的有产者,富有的知识分子, 文人。却少有人静下心来, 真正回归到黄土地的深处, 了解社会的巨烈变迁对普通人的影响。人们忙着继续赚更多的钱, 忙着出国, 移民, 在朋友圈炫耀国外的风景。 却忘了自己出生的这片土地, 忘了广大乡村在走向赌博,毒品,滥情,以及凋敝的现实。 广袤的内地乡村地区, 没有正常的娱乐, 文化, 阅读的设施和活动, 没有关注个体的社区组织。这绝不是一个正常和有未来的乡村社会。而Hessler, 一个外国人, 却不辞劳苦, 深入到这片土地的深处。将这一切的隐忧, 细致地揭示出来。 这真是让中国知识分子汗颜的事实!

Hessler 没有辜负对老人的承诺,在后来的行程里, 他留意了这片土地上无数的韩河流。他们来自长城脚下的黄土地,长江两岸的大山里。在远离故土的异乡挣扎求生, 为中国这几十年的飞速发展写下壮丽的篇章。而许多人在他们渐渐老去的时候, 却要面对留不下的城市, 回不去的故乡的尴尬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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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中间一段文字里写道:“中国需要发展到某个点上, 让中产阶级和上层人士都感觉到, 这样的体系对他获得成功已经形成了障碍。 不过, 这种情形还没有发生, 因为他们仅凭着卖几块地板砖也能赚到大钱。”

我希望Hessler 是一面镜子, 让我们醒视自己的良知, 来关注我们成长的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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