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基督》单句赏评：F·W·尼采

——“什么是恶？凡是源于虚弱的东西都是恶。”

atheism 无神论 / "上帝已死"

我们知道，尼采本人是典型的唯意识论者，而唯意志论属于唯心主义的一类分支。唯心主义认为意识为第一性和本质，唯意志论就是认为意志是世界的本质，而意志从根本上来讲，则从属于意识；而从尼采的唯意志论再具体来讲，它的本质是一种权力意志，认为权力意志是世界的本质。

但必须注意的一点是，我们不能仅因为尼采宣扬唯意识论，就认为其本质上代表着唯心主义。这里拿出《快乐的科学》和《偶像的黄昏》作为例证，不难看出，尼采已然将文化建立在了具体人性的身体之上，在某些观点领域和思想上甚至和马克思有共同的见解。所以特里·伊格尔顿在《反基督/上帝之死》的分析中阐述自身的观点时，将尼采称之为“从属于自我风格的唯物主义者”。

《反基督》中不乏有力的议论性文本，我之所以选择这句话作为单独赏评，不是因为这句话阐述了多么深刻的道理，亦或是传达了十分透彻的信息，而是因为这句话蕴含了无穷的多维信息元素：尼采强烈的主观意志以及其自始至终所追求的“超人”境界。“超人”思想即要求人能觉醒自身本源的力量并去超越一切，用新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去构建新的价值体系。而这种近乎否定过去的形而上学以及道德体系的理念（“上帝死了”和“价值重估”）用这句话作为浓缩和代表，我认为再合适不过。

在庄周的著名观点“齐物论”中，他向世人阐述的道理是：一切事物归根到底都是相同的，没有什么差别，也没有是非、美丑、善恶、强弱、贵贱之分。他认为万事万物是一个混元一体，并在不断地向其对立面转化的永久性过程。因而，庄周所阐释的“强”和“弱”两者，只是一个相对的观念，两者没有太大的区别。

尼采向我们阐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观点。我们在上文已经提到，尼采的一生从始至终宣扬的是“超人”哲学和“权力意志”。借超越一切的全新价值观以阐释“上帝死了”的观点。在人类面对上帝这个终极力量时，那么一切弱小之众生皆为“恶”。而如果承认弱小之众生为“善”，那就等同于承认了强大之上帝的存在。一旦如此，那么尼采构建的庞大的“超越一切”的“超人”哲学体系也就会随之土崩瓦解。正因为“恶”源于弱小，而人不属于“恶”，所以人不弱小，人可以超越一切，成为“超人”。这就是尼采的“超人”哲学思想蕴含于《反基督》中的最深层的表达。

其次，我在上文中还提到，《反基督》中除了展现尼采自始至终所追求的“超人”境界，另一层面更凸显了他在当时的社会和条件背景下，所携带的强烈的主观意志。

我们知道，文字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最重要象征，而思想则是客观存在反映在人的意识中经过主观思维活动而产生的结果，是人脑特有的机能：他们不只是一种简单的提醒物，而是在客观实在和主观存在中重新创造了过去，并且给予我们浓缩的想象和震慑人心的力量。如果一个经过思想加工后的文字无法起到陈述事实、表达请求、提出问题、明确主张或做出解释的作用，那它就毫无意义，只能沦为一个横平竖直的空壳。

换言之，如果人脑的机能发生改变，那么其加工出的从属意识也一定随之发生改变。这就是“文随心动”之理。在阅读之时，读者的反应往往是孤立的，作者的文字就如同一泊大海，读者只是一座沉浸在大海中的孤岛。读者看见的是一些冷凝的抽象符号，而它们不具有美或归属感，读者需要融入自身的思考，使冷凝的文字“活”起来，才能理解作者刻画在文字其中的真意。

1889年1月，尼采在都灵精神错乱，被送入耶拿大学精神病院治疗。而《反基督》正是尼采晚期临近精神错乱时的作品。正因为如此，他在本书中融入的强烈主观意志得以比其他早期作品更加浓厚和复杂。

艾伦·瓦滋曾经说过：“掌握变化的唯一途径，就是一头扎进去，随之而动，与之共舞。”只有经过地狱般的磨练，才能创造出天堂的力量；只有流出过鲜血的手指，才能弹奏出世间的绝唱。正是因为尼采为疾病所缠身，邻近精神崩溃的边缘，才能真正体验到“虚弱”袭来时的无力、憎恶感以及精神上的折磨和痛苦。对肉体健康的渴望充斥了尼采的一生，这些都不断地促使着他对“超越一切”的“超人”哲学进行的执着追求和秉持的坚定的信念。

人的天性即是趋乐避苦。我们趋向于逃避一切痛苦和折磨，因此对某些消极现象往往熟视无睹，对残酷的现实常常不闻不问，我们的目的，就是在调动主观意识保护我们自身。尽可能的防止骨感的现实侵入其中。

但我一直认为，生命就像是一种植物，依赖地下的根系供给养分。而它真正的生命则隐藏在地下最深处的根系之中。即使太阳和月亮都逆转了，肉体和外表都瓦解了，宇宙和人间都毁灭了，只要思想和意识深埋星河，人类就将永远存在，直至未知的永恒。

求索的不止于外物，更深达灵魂。

帕斯卡尔说过：“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纵使宇宙毁灭了他，人却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东西更高贵得多，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对他所具有的优势，而宇宙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因而，人类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我们的思想。正是由于它而不是由于我们所无法填充的空间和时间我们才必须提高自己。因此，我们要努力好好地思想，这就是道德的原则。

外物永不止其制衡；思想方能成就人类之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