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傲慢
01
冬天，天黑得早。下班，我开着车去超市买东西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小心翼翼地驾驶着。
到超市十分钟的路，我先是在红绿灯处选错了道，在原本想直行的情况下，鬼使神差地选了左转弯道；又是在岔路口选了右转，结果赶上道路拥挤又拐弯绕远，这一路走得有些曲折了。
到超市门口，我进了停车场，右拐准备驶入超市门口停下。
“咣啷——”一声刺耳的金属落地声，在我的左轮下响了一声，搅得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从后视镜看了看，啥也没看到。我把车往前挪了挪，打算停车下去看一眼。
走到车后，只见地上横躺着一块被压成皱皱巴巴的铝合金框，整个儿服服帖帖地趴在了地面上，完全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样子。它的兄弟在距离它十公分的地方，天庭饱满，方方正正。
这一看，我才知道，自己的车把铝合金框压扁了，压得完全变形了。
这次，我遇到麻烦了。
建材店里，一个小伙子听到动静，马上冲了出来，在看着案发现场后，有些气恼：“你开车不看路吗？把我的铝合金框都压扁了！”
我看了看小伙子，又看了看地上完全没救的铝合金框，再想想刚才过来时的经过，也有些不悦了：“你把东西堆在路中间，谁看得见呀！”
“你这人，把我东西压坏了，你还理直气壮！”小伙子被我这态度吓了一跳，有些惊讶地瞅了瞅我。
“哇！你看你放的位置，这里是过道，是给人和车走的地方，能放板材吗？”听小伙子这么说，我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度，这些东西，赔的话怎么也得四五百，我可不想吃这个哑巴亏！
“你过来打喇叭嘛！你打喇叭我就挪开了呀！”小伙子不示弱，强调这事肯定是我不对，非要我赔钱。
“有本事你去试试！现在天都黑了，你的东西又没有警示标志，我的车地盘又高，我根本就没发现地上这些东西！”我有些愤恨，气恼地瞪着地上已经完全变形的铝合金框。
我那一点八吨的SUV真是不简单，居然把几根铝合金的边框，压得服帖在地面上，压得它们完全躺展了。再看我的车，依然那么威风凛凛地站在路旁，对这堆瞬间变废物的铝合金框毫无怜悯之心。
突然，我像发现了新大陆，指着我的爱车说：“这么尖锐的铝合金材料，不会把我的车胎刮坏了吧？”说着，我弯腰去检查车胎，暂时退出吵架战场，心里来来回回盘算了一遍。
“老板，你那些建材值多少钱？”我重新直起身，自信满满地盯着小伙子。
“四百！”小伙子以为我要赔钱，紧绷的表情有所缓缓，舒展了一下眉头，报出了他心里盘算已久的价格。
“好！我赔你建材的钱，你赔我轮胎的钱！”我挖好了坑，等小伙子跳进去。
“轮胎钱？”小伙子好不容易缓和的表情，被我这句话憋得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他激动地吼道，“凭什么！”
“你的建材是金属的，我车胎是橡胶的，车胎走过去肯定会被金属划坏的！”我瞪了小伙子一眼，“我赔你的损失，你也要赔我的损失！一条胎一千，两条两千！”
听了我这话，小伙子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整个脸都有些扭曲了。他身体微倾，紧握双手，作势就要向我扑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中的手机，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一个饿狼扑食冲过来！
02
“算了吧！算了吧！都是邻居嘛！”一个圆脑袋突然横在了我和小伙子之间，用他厚实的身躯挡住了小伙子逼过来的杀气。
我诧异地打量着这个闯入者，但见他四十岁上下，圆圆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根胡茬子，周身散发着成熟稳重的气息，让人很愿意相信他的话。
“邻居？”我在脑子里搜了一圈，也不记得有这么个邻居，心里疑惑，嘴上不自觉地问道：“你跟我住一个小区？”
“就是嘛！”圆脑袋微笑着看我，满脸的亲和力，“咱们都是邻居，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你说算了就算了？”我满脸不可置信，抬手指了指小伙子，“是他要我赔钱的！”
“没事，没事！”圆脑袋继续冲我说，“你不要想了！咱们都是邻居，都是朋友嘛！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我看看圆脑袋满脸认真的样子，再看看他身后的小伙子，依然不敢相信，此事能就此了结？
与我吵架的小伙子，依然双手握拳，绷着脸站在圆脑袋的身后，一声不吭。完全没有了刚才跟我吵架的气势，更没有了那副作势要打人的架势，好像有一盆凉水浇在他头上，把他身上的凛冽之气全部冲走了。
我虽然脸上不情愿，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从小到大，我吵架从来没有赢过，总是吃哑巴亏，这次居然走狗屎运，赢了。我悄悄在心里比了个胜利地手势，收拾了一下惊喜的心情，依然装出一副非常吃亏的表情。
“只要他没意见，我也不追究了！”我满脸不情不愿，好像吃了很大的亏，“轮胎我自己检修吧！”
“不打不相识！好邻居！”圆脑袋看我这么说，笑着咧开了嘴，冲我伸出了宽厚的手掌。
“好邻居！”我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跟着他笑了起来，但对他那句“好邻居”，我不置可否。在脑子里搜了半天，我依然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邻居，算了，不纠结了。
圆脑袋的手掌厚实有力，把我心中吵架的戾气都扫干净了，我真心感谢这个劝架的“好邻居”，把我从这堆麻烦里打捞出来。
松开他的手，我道了一声谢，瞅了瞅半天没挪地方的老板，转身上车走了。
03
离开案发现场，我顿感轻松。
只是，那块被压得极平展的铝合金框，还在我眼前晃悠！
“是他把东西放在路中间的，而且当时天那么黑，我也看不到呀！”我赶忙宽慰自己，努力晃了晃脑袋，希望把那个画面从脑子里晃出去。
红绿灯路口，红色的指示灯挂在半空，一块被压扁的铝合金框，横亘在指示灯上面，反光刺得我眼睛疼。
“是建材店有错在先，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自觉地说出声来，想用这句话赶走那块“铝合金框”。
“但，东西已经坏了，而且是被你的车压坏的呀！”头顶上，一个响亮的声音回答了我，把我吓了一跳。
我抬头一看，是我的良心在盯着我呢！
我羞愧地放下了心里所有的狡辩，重新审视了一下整件事：不去赔偿建材店的损失，我实在无法过自己良心这一关。
车辆行驶到第二个路口时，我掉头往装修店方向驶去。
刚把车开到过道，我就看见店门口站着的圆脑袋，他满脸怒气，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右手在空中比划着，他对面立着那个与我吵架的小伙子，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蔫了。
看到圆脑袋那副凶巴巴的样子，我差点儿认不出来了。刚才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可是面带微笑，满脸温和。
我把车停好后，来到建材店门口。
“好邻居，怎么又回来了？”圆脑袋看到我，马上把那副怒气的脸收起来，换上了笑容，“还有啥问题吗？”
我看看他，又看看他旁边的小伙子，有些吃惊地问道：“你，你们？认识？”
“奥！这家店是我的，这是我店里看店的伙计！”圆脑袋笑着说，“刚才出去了一会儿，没想到他把铝合金框搬到路上，出了这种事，不好意思了！”
“那我们也不是邻居了？”我继续惊诧道。
“不是，不是。那会儿看你那么生气，就那么说了呗！”圆脑袋尴尬地笑了笑，“你回来，是轮胎出问题了？没事，出啥问题跟我说，我让我的伙计赔给你，谁让他干这么没脑子的事情！”
“不，不是！”我被圆脑袋的表情逗笑了，放下先去吵架时心里的芥蒂，真诚地说，“我刚开车到红绿灯路口，心里就有些难受了。不管怎么说，我的车压坏了你的铝合金框，让你遭受了损失，如果我完全不负责任，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哈哈哈，好邻居，你真是好人呀！”圆脑袋听我这么说，高兴地笑了起来，“我刚才还在骂伙计呢！跟他说要他赔偿我今天的损失，你说他一个打工的，一个月也就两千块钱，让他一次赔四百块钱，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可这事就是他不对！”
说着，圆脑袋有些气恼地瞪了小伙子一眼，想拿眼睛揍他一顿。
“别，别，我开车大意了，也有责任！我来赔偿！你别再说他了”看园脑袋还在指责小伙子，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说情道。
“好邻居，谢谢你！你能来赔偿我的损失，我已经很感动了，要不你就赔一半吧！”圆脑袋真诚地对我说道。
“那另一半？”看圆脑袋这么大度，我有些不敢相信。
“伙计自己赔！他做事情不认真，应该受到些惩罚，否则以后怎么记得住教训！”圆脑袋坚定地说，看来他是认准了小伙子犯的错误。
我看看圆脑袋，再看看小伙子，认真地说道：“不要为难伙计了，还是我来赔偿吧！我挣钱比他容易些！”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无比顺畅，感觉周身的毛孔都在欢呼着夸赞我做得好。
再看圆脑袋，笑得更加灿烂了，满心欢喜地接过了我递过去的四张百元大钞。
一直站着没啃气的小伙子，此刻微微抬头看向我，我看到了他眼底泛起的一层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