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走近少数民族 | 我的伊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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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西双版纳,我有幸进入一个未知的、神秘的多民族社会。

      我听一位僾尼老伯讲过一个传说,很久以前是他们的祖先开辟了这脚下的坝子,后来傣族人来了,垂涎这片丰饶之土,就提议用一场竞赛来决定权属----各找一条狗,谁家狗跑过的地方,就是谁家的领地。僾尼人说,有福大家享,这个法子公平。哪知傣族人聪明,狗尾巴上系上蒲公英,狗一跑,蒲公英四下飞扬,于是普天之下莫非傣土,僾尼人只好悻悻然搬到山上去了。

      我讲这个故事,绝无意挑起民族纠纷,只是想说明一个现象----西双版纳的诸多民族,大致按地理等高线分布。坝子上住着傣族,半山腰栖息着僾尼族,山顶上则散落着佤族、拉祜族、布朗族等等。一般说来,海拔越高,生存越不宜,文明程度越低。

      这里,我很不情愿用"文明"这个词,因为它带点儿殖民者的傲慢。对西双版纳的少数民族,你了解得越多,就越怀疑所谓的"文明"。诚然,居住在平坝上的傣族,有文字、信奉小乘佛教、生活在成熟的宗法社会中,温婉沉静、柔情似水。而其他山地民族大多结绳纪事、多神崇拜、刀耕火种,但他们更多地保留着自由、粗犷、炽烈的原始天性。

      其后几年我终于明白,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自己的价值尺度。我才放弃了大汉族的优越感。比如那场跑狗圈地的领地之争,你如何评价傣族人的表现呢?可以谓之智慧,也可以说是狡猾。

      这样的"智慧",我也回敬过老傣一次。曼康寨缅寺的对面有片果园,密扎扎、绿葱葱长满甘蔗菠萝。初到版纳,正是甘蔗榨糖的季节,村村寨寨的傣家人都架起榨机、支上大锅,熬制红糖。坝子里终日弥漫着甜腻腻的蔗果糖香,这使我们对那片果园垂涎不己。

      一天,我邀了几个同党,赶上马车去打劫,秘密武器是台相机。离家时,我把父亲的"莱卡"偷了出来。只是边疆很难买到胶卷,聪明如斯的我就常常端着空相机做拍照状,乃至今天,同伴们还埋怨我浪费了他们许多青春的表情。

      几位看园子的老傣,闻讯要拍照,立刻换上新衣挎上腰刀,笑眯眯地听我摆布。同伙们便毫不客气地砍了一车甘蔗菠萝扬场而去。数日后再过此地,老傣拦住我要相片。哎呀!这事儿我早丢到了爪哇国,再说根本没胶卷,哪来相片?一时情急,搪塞道,相片,寄给毛主席了!于是老傣们欢喜若狂,再次邀请我们打劫。

      嘿嘿!这件事算是我替僾尼人扳回一小局。


      其实,说不上为什么,我对傣族以外的山地民族更感兴趣。有一两年,我在西双版纳最热衷的事,就是每逢周末,收工后扒拉几口饭,邀几位同伴,便钻进原始森林,连夜去探访那些不为人知的村寨。

      林深莫测玄机重重、荒草没人蛇虫潜行,出发前必要有所装备。揣上火柴,不用说这是必须的。

      挎上砍刀,这要多说两句,砍刀人手一把,是主要的生产工具,砍树伐草;也是生活必备,走山路时披荆斩棘。记得一位新来的上海女生小阿拉,举刀向青竹刀刀砍不进,急得满头大汗。老队长上前一看,把砍刀扔出老远,气哼哼地嘟囔“jiba整哪样?没开刃的么!”小阿拉清纯得可爱,追着老队长问,啥是jiba?咋叫开刃?所以,“归来涧底磨刀斧,又作全家明日谋”,正是生产队工余的写照。

      穿上蚂蟥袜,更要细说一二。山地蚂蝗细小不过厘米,却厉如吸血鬼,不得不防。否则走不出一里地,腿上便不知不觉叮满蚂蝗。它们会分泌溶血素,吸多少血还要让你白白淌多少,乃至灌满鞋窠落!我们过了好久才弄明白,为什么一进山,老职工中的尖滑者要抢在前头走,原来旱蚂蝗这种低等生物感觉迟钝,只有受到扰动,才会群起攻之!而对付蛇,则相反,要尽量整出动静,正所谓打草惊蛇。别怕,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

      这样的穿越探险是受到一位乡村教师的触动。那一天,我正指挥"斯大林100号"(苏联产大型推土机)造梯田,就在这庞然大物进退之间,土坡后倏地冒出一排小脑袋,每个脑袋都瞪着一双大眼睛。从这排脑袋上的织锦小帽判断,他们是一群异族的孩子。在他们身后,伫立着一位中年汉子。后来才知,他,是他们的教师! 

      他的学校在密林深处,一个拉祜族寨子。这个寨子没有历史,仅仅几年前,政府才从山里聚拢起一些散户,每家发一口铁锅、几床线毯,就让他们从原始社会,一步跨入社会主义。政府还慷慨地派去一名小学教师----我眼前的这位汉子。他从昆明师范学校一毕业,就被扔到边寨,从此再无人理会。其实他还不到30,却已然被部落高度同化,粗糙的手脚、黝黑的肤色、木纳的笑容,看上去竟有40!相谈才得知,他带着学生们赶了半天山路,从原始森林钻出来,原来是想让他们见识见识推土机!我想,这个不寻常的举动对孩子们意义重大,却又何尝不是为他自己,那一丝离群索居的乡愁。 

      敬意油然而生,举目远望那莽莽苍苍的雨林,那里竟然还有人家?竟然还有学校?!这促成了我们的第一次进山,去回访他。

      我对少数民族的兴趣,还受到历史大家尹达的点拨。老先生是我战友尹正的父亲。一次回京探亲前去看望。闲谈中说起少数民族,老先生饶有兴致,问了许多在我看来莫名其妙的问题。印象最深的是关于火塘,它设在哪个位置?什么形状?火塘上有哪样器皿,又是何等材质和造型?后来才知,那不起眼的火塘,竟然是专家们研究人类进化、文化断代的重要物证。老先生在20世纪30年代即投身田野考古,曾参与过殷墟的发掘,著有《中国新石器时代》。这样一位巍巍大家,竟认真地问询一个小知青的点滴见闻,让我从此不敢小觑少数民族。那些看上去野人似的人群,没准就是我们的祖先,起码,他们仍像我们祖先那样生存、生活着。   

  我的探险事业,还受教于一位乡邮员。他可能是这片原始森林中,那些星星点点、民族各异的寨子,与外界的唯一联系。他的交通工具就是那双脚,他有充分的资格充当我们的向导。他给我画了一张地图,还教我许多野外生存的本领。比如,如何根据水流判断地形山势;如何沿着溪流冲开的甬道,穿过密不透风的權木丛;如何劈开竹子饮用竹筒里的纯净水;如何顺着藤蔓刨出天然面包木薯……

      他只身一人走在山里,经常会碰到野兽,甚至虎呀、熊呀之类的猛兽。但他说最惊险的一次是遭遇野猪,十几只一大群!他慌不择路上了树,不料,野猪虽不会爬树,却有超级的智慧,但见它们在几米开外列好队阵,依次向大树冲来,每冲锋一次,树干就被獠牙豁开一道口子!所幸,野猪们没那个耐性,没等大树倒下,便了无兴趣、扬长而去。哈哈!一群高贵的骑士,略示警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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