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3

郑猛见有自己的份,一脸堆笑凑过来,顺势握住李凤的手,说:“嗳,姐,我们这认识可算是缘分。您可得给我讲讲她这小丫头的故事。”李凤应允。他抬腕看看表,道:“时间正好,一起吃个饭罢。”

从大门出来,正对着中山路的十字交道口。这条路往北,是这些年政府改造桂林的重中之重,红头文件稍有风吹草动,这一片就大动干戈。以前几十年没变过的街景,后来为了拓宽街道,纷纷拆了又造。榕若听外公说过,在现在申笑堂和农业银行之间的小路的下边,老祖宗埋过几麻袋银元,吹一口气能铛铛响的那种,后来祖屋拆了建了个银行,大约这下埋的钱币也归了银行充了公,倒不失是为国捐献。

三人走进百货大楼隔壁的一家二楼餐馆。楼下卖着金饰,中心一带的临街商铺竟无一家餐馆,要想一品当地特色,还得爬上几阶,在黑暗楼道里曲折几回才能觅得。一如那些在城中耸立的山,钻过洞去才看得到另一面风景。

“这家餐馆换了东家。”李凤说。榕若坐下,手指在水杯口摩挲,道:“餐具没有换。”雕花的透明琉璃杯,葡萄紫镶边碟,皮凳坐上去邦邦响--海绵老化成榨出的水都变作化石。李凤自言道 :“当年路过这,也只能望望,现在进来了,已经不是了。”门口挂着“新布亚”的牌子,红蓝字间已经模糊不清,曾经是不可亵玩,现在是门可罗雀。

榕若记得那个杯子。那时普遍家里都用搪瓷宽口杯,配上一个盖口保温壶是家里的标配,就算去到商场,也是一条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配色,材料越厚实,颜色越绚烂,那就该是生活瓷实的样子。这个杯子不一样,雕花精细,一颗花蕊就要滴出一点蜜,杯身细薄,像空手抓住一把水。透过去睨着眼,看外公坐在对面。

外公向来是新潮派,有了新鲜东西都爱去尝鲜,怎奈家里的外婆又是个顽固派,幸而得了榕若这个新鲜娃,带着她四处走动,也算安放了他寻鲜的心。“新布亚”就是他发现的,心急急的赶在榕若下课前就等在校门口,也不顾门卫两眼死盯盯跟着他来回转。他不怕那股恶意,要是被驱,顶多拍着胸脯说“这修的新校门也有我的份,怎么就不让站在门口”。可不是,榕若刚进学校,校长就开动员会要捐校门,外公红币一甩,扔出两百元人民币,榕若马上交去,没多久校门就做好、旁边立了个碑:捐赠芳名单。李榕若三个字昭然若刻,在最后一排上---年纪轻理所应当放在最后。作为家属,外公理直气壮站在校门口领出蹦出来的榕若就上“新布亚”去。

虽然外公长时在首府工作,但是众所周知的桂林才是老大,新鲜玩意都会先流经桂林,再被穿到其他地方。他也乐于在退休后到这么个集散地来。外公说,选中“新布亚”先是看了名字,‘新布尔乔亚’,听上去特符合他的气质。

牌面上写是全能西餐厅,刀叉全部配备,筷勺一样不少,意面、牛排、汉堡一并都有,米粉、酸野一样不少,你若吩咐,厨师不介意在意面里混合上罗勒和豆腐乳。榕若嫌鸡排汉堡不够味,涂了点辣椒酱,据说现在美国对这个口味争抢得很。外公还是洋派,不知从哪听来七分熟的说法,点单员听得一愣一愣,最后端上桌的还是滋滋熟透的肉块。纵刀切开,外公颇失望,他说吃肉就该带点血丝,那才是天然的肉味,就像白切鸡蒸到刚断生,肉骨间连一丝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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