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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章 不速之客
窗外的风轻轻地刮过屋子旁边的竹林,鬼鬼祟祟蹿去竹林后面的苦楝树。不料苦楝树枝条上粗硬的刺,把已经势弱的风划拔得无影无踪,像悄悄躲猫猫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衣服在黑暗肮脏的墙角摩挲发出的声音早就暴露了自己,还在警惕地东张西望,外面的人却早就知道了藏匿者的位置,反倒无声无息地移步过去,随时可以发起突然袭击,把对方手到擒来。
萌生站起身来,双手合拢,用力捂住脸颊,停顿了好长时间,鼻翼里使劲呼出一股气来,赤红色的眼睛随着放开的手,像两扇沉重的大门,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最后竟然露出一丝笑容。
“走,老三,”萌生招呼复生:“我们出去走走。”
“这么冷……”复生刚站起身来,就看大哥已经拉开了房门。
“咦,你怎么来了?”大哥的声音很是惊讶。
复生从被大哥宽大的身体堵塞着的门洞缝隙里,看见一个穿着风衣的人,手里提着东西站在门外。
“龚/市/长不欢迎我么?您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害怕我撵路跟您回家么……”随着萌生后退一步让出的位置,一双铮亮的皮鞋踏进屋里,然后是一个圆滚滚的肚皮上垂挂着旗帜一样的领带,红艳艳地飘进复生的眼睛。
复生的眼睛里突然就有了一束亮光。
那件灰色毛呢风衣里面笔挺的白衬衣领子上面,一尊像弥勒佛的笑脸上架着的无框眼镜后面,有些像盛开的棉花桃子一样的眼睛,直直地聚光在复生脸上,闪电一样只一扫,要流出油来的脸上又张开了一个更阔的洞:“这是老三吧?好久回来的?”
“嗯,这是老三复生,刚从成都回来。”萌生指着进到屋里的人,对复生介绍道:“复生,这是晋县大名鼎鼎的罗总,九条渠建筑工贸公司的总经理罗鼓。”
“罗总好!”复生伸出手,握住罗鼓快速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已经抢前一步伸出来的手,有些奇怪眼前这个胖子,好像和大哥的关系很密切。
对了,这不就是那个在双湖开办生猪饲料添加剂厂,后来又回到县城去的的罗鼓罗厂长吗?怎么又开起了建筑工贸公司?看这家伙真正的肠肥脑满,日子肯定过得不错。
“你好你好!真是聪明有种富贵有根啦,你看,一奶同胞皆英雄,九州风云共豪杰。龚家人才辈出,此地人杰地灵啊!”罗鼓大呼小叫,热情洋溢地双手捧着复生的手,有些神经质,像演戏一样,夸张地摇着。复生有些不习惯,想抽出手来,终是不好意思。
萌生招呼罗鼓坐下,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眼睛里的忧郁好像一扫而光,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喜笑颜开地对罗鼓说:“罗总,都说落地凤凰不如鸡,我都无官一身轻了,你还来我家里干啥子,不怕沾染了晦气吗?”
“你龚/市/长说些啥子哦!您就是我亲哥!不要说您目前还在为/人/民/服务,就是您讨口,只要您不嫌弃,我也愿意给您背背兜!”罗鼓像个女人一样伶牙俐齿,一屁股坐下来,一巴掌拍打在长条木椅子上,想不到又旧又硬的木椅,比不得城里的沙发柔软,肥厚的手掌有些吃痛,就用另外一只手擒住这只手的手腕,毫不遮掩地摇起来,嘴里呵着气,由衷感叹道:“龚市长啊龚市长,您真是一心为公无私奉献啊,您看您,这宝座也该换得了嘛!”
复生悄悄皱了一下眉,趁大哥还没有开口,赶紧说:“大哥,我去老屋烧点开水来给罗总泡茶……”
“啥子罗总不罗总的,你瞧得起就叫罗哥,喊老罗也要得。我比你大哥小三个月零两天,老四再生也叫我罗哥的。”罗鼓掏出红塔山烟来,弹出烟嘴,先把烟盒伸到萌生面前,等萌生抽出一只点燃,再把烟盒伸给复生,嘴里说:“烧啥子开水嘛,来,我们直接喝酒!”
复生也抽出一只烟来,把超长的黄色烟嘴衔在嘴里,边掏打火机边说:“那…那我去问妈弄些啥子菜……”
“哎呀呀,我真该遭打!你看看我登门都还没有去看看我孃孃喔!走,老三,你把这些东西提下去,我买好了酒和菜的,你拿碗拿筷就好。”罗鼓指指放在茶几上的东西,好几个塑料袋子里装着川沱大曲酒和卤猪肉卤牛肉,还有一只没宰的整烧鸡,叼在嘴上的烟也不点,就急急地站起来:“我们去老屋看看老人家,再一起边喝酒边摆龙门阵。”
复生看罗鼓对自己家里似乎很是熟悉,心里暗忖这“老罗”肯定不止来过一回两回。
走到老屋门口,牧凤已经煮好了饭,正在切萝卜。罗鼓和萌生走在前面,看灶房里多了一个年轻的女人,也不问,就指着牧凤,扭头对提着东西的复生说:“这肯定是三兄弟媳妇,太贤惠了太贤惠了!我孃孃享福了我孃孃享福了!”
正在帮妈妈添柴烧火的青儿听见有外人说话的声音,跑出来,胆怯地看了看,正要回头往屋里退,罗鼓喊住青儿:“小妹妹好乖!”
“我侄女,老三的青儿。”萌生站在一旁,温和地对青儿说:“快叫伯伯,这是城里来的客人。”
“伯伯好。”青儿小声地叫了声。
“哈哈哈,好乖的妹仔!”罗鼓手里多了一张红钞票,弯下腰递给青儿:“小妹妹,拿去买糖糖!”
“不要!”青儿扭头就要跑。
复生赶紧上前,拉着青儿的手臂,坚决地对罗鼓说:“要不得要不得!罗总你心意我领了,钱就不要给了!”
“你才怪得很,我又没给你!我给我侄女青乖乖的!”罗鼓把百元钞票折成一卷,塞进青儿的衣兜里,摸了一下青儿的头发,又说:“好乖的姑娘!快去帮妈妈的忙,伯伯去看看你婆婆。”
“婆还在床上睡起的,她不好!”青儿稚声稚气地说。
“好,要得。你喊妈妈不要炒菜了,拿碗拿筷子出来就行。”罗鼓直起身子,对牧凤打招呼:“弟妹你辛苦了,你不要再弄菜了……哦,你切萝卜啊?那就烧个萝卜汤吧,等下我们喝了酒,喝点萝卜汤,酩酩甜,正好!”
说着话,几个人就迈进了老屋的门。
母亲闻声已经坐起来了,看罗鼓伸过来的手,有点不安:“哎呀,罗老板,走得快走得快!”
“您哪里又不好?我这段时间忙没来看您了,上回给您带的蜂王浆您喝了起点作用没有?”罗鼓躬着肥胖的身体,像个肥虾,殷切地问候,就像亲生儿子。
“我是苦命啊,哪享得了福!”母亲声音有些哽咽,望了一眼罗鼓背后的萌生,压低声音说:“只要他们好,我就好……”
“我晓得了哈!我就是来劝萌生哥的,您放心!”罗鼓的声音也不高,说完音量马上加大:“孃孃,您起来吃饭吧?”
“我就不吃了,等下我喝点汤。”母亲说完,就偏过头对隔壁灶房喊:“牧凤,你去捉只鸡来杀……”
“杀啥子鸡哦!您留到下蛋,好好补补身体。我买了烧鸡来的。”罗鼓拍拍母亲的肩,把几张百元大钞卷起来,悄悄塞到枕头下面,朗声说:“您不要管那么多,好好养您的身体,下回来我把您接到城头去耍!”
“又要花你的钱!”母亲叹了一口气,歪着脑袋说:“劳慰你喔!你们去吃饭嘛……”
复生和牧凤已经摆好了酒菜,父亲正好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老屋里一下子有些沉闷,罗鼓话也少了很多。几个人只顾喝酒,喝干了罗鼓带来的两瓶川沱,复生又跑去燕子山对面公路旁边的代销店里,买了两瓶柳浪春回来,喝了一瓶半,要不是罗鼓拦着,萌生还要喝,也不知他喝没有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