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 管窥杂记

序:余幼时懒惰,不善体育,凡打发无聊,唯有看书。虽无惊世之才,积以岁月亦有小得。前几月应同学约定撰文一拖至今,幸亡羊补牢为时犹未晚也。

(一)”桂棹兮兰浆,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一篇赤壁赋,即使用最严苛的标准审视,也是一篇极品佳作。

更难得的,则在于它不仅有极醉人的文笔,更是有一般散文少有的思想内涵。你看,资料上品评自其不变者而观之那一段,说作者的思想多么开阔独到。

我却忍不住笑了,这笑,是在一个陌生地方遇见朋友的笑。

我相信,庄子如果读到这一段,也会发笑。

千年后的苏轼,千年前的庄周,时间带走了庄子,却留下他的印记。

不妨再读读诗歌,看李太白“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那将时间调前一点儿,听“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再向前奔跑,“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在诗歌铺成的道路,无视时间的束缚,在近于同源的诗意间跳跃,这当然有人兴奋欢欣的快感。

但是,倘若想对文化这一宏阔而又有点飘渺的东西有所独到,恐怕不能满足于这种快感。我们得找到更根本,延续性更强的东西的源头—思想的源头,那样的跳跃,不仅有味道,而且发人深省。

我们,或许得回到那个时代。

古老的神话,深邃的《易经》,较之那个时代,终究差了一点恢弘气象。

那是一个文明的青春,充满活力的时代。

那是被西方史学称为“轴心”的时代。

春秋战国,诸子百家。

(二)孔子说道“我欲仁,斯仁至矣”。这当然让人欣慰。

但他也说“若圣与仁,则吾岂敢”

这就令人困惑了。其实仔细思考,那个时代对道德的形容词,诸如仁义等各派都有自己的解释,学派内部甚至都会出现矛盾。

这种混乱有时甚至直接否定了道德的正面立场,庄子在《胠箧》对世俗所谓道德嘲讽的极其辛辣。而各派所谓解释,也往往不清晰,大多比较暧昧。

请各位看一个有趣的对比。

孟子曰“王何必曰利,但仁义而已矣” 但墨子却说“义,即兴天下之利,而除天下之害。”

这,岂不矛盾?

当然,学派不同,观点不一。更何况,王曰的利,未必便是墨子要兴的利。但不肯否认的是,读过《孟子》、《墨子》总能体察到两者的差异,孟子的义,像某个独立精神坐标,相对比较抽象,而墨子的义,则更多的倾于实际,相对比较接地气。

儒与墨,一个仰望星空,一个脚踏实地。

类似的矛盾,自然还有许多,但写到这里已可打住,很明显,这些问题是要交给中文系的学者解决协调,本文提此的目的,不过是希望大家不必将诗歌、艺术外的一些本可多面理解的事物产生模版式的机械化印象。

本文即叫管窥杂记,那么学者研究的大问题便不必管,甩掉诸如此类的负重,以后的文字倒可以轻松些。

(三)“中庸其至矣夫!”—这是古人的评价

而鲁迅先生有关拆屋顶的精辟,是一部分人对中庸的理解。

中庸,在现代,多少是有点被污化的。

而之所以被污化,有历史背景(按下不表),也有今人的误判。

中庸之道,应当是一种方法论,而不应该在某事是否应当做的指示牌。

譬如拆窗一例,就我个人理解,鲁迅先生的比喻,是一种各个民族普遍有的正常心理现象,更有个体上有差异性,而不应该视为中国独有的国情,这个锅,中庸不背。

我所理解的中庸,不妨化用一位教授的话语:你要登珠峰,那么,中庸不是告诫你不要去,而是让你不要作死,不刻意做作,用最稳妥的方式登顶。

人们天生有一种美学倾向,比起谦谦君子,更欣赏悬崖上被逼至绝路的“英雄”形象。人们对此类形象总是充满好感。现代所谓中二病,便有这倾向的影子。

人们的怜惜项羽,也是如此。

但这种倾向,并不利于社会的稳定性。

这往往是一个文明的速朽因子或者说是定时的炸弹。或许不少古文明便因为这因子而灭绝。中华文明长寿如此,岂不应该感谢中庸?

它并不是让所有性格的种子全部长成一个样,它只是一种远离偏执,理性谨慎的灌溉方式。

所谓惟精惟微,允执厥中。儒家,暂且窥到这里。

(四)“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无私剑之捍,以斩首为勇。”

好狠的文字,好冷的韩非。 这种冷,或许只有老子“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的淡漠才可直视。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惧怕这种冷。

这种源自对人性的恶的透彻洞察,对人的本性充满怀疑,建立在真实之上的冷。 真实? 真实!但不仅限于真实,在这冷峻背后,必定包含着一般真实达不到的思维,而我的管窥,正在于此。

看到的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守株待兔,但请各位将守株的行为换成礼治,换成兼爱,得兔的结果换成天下大治。

细思极恐啊。

在韩非看来,儒家周礼,墨家夏制,不过都是守株待兔之辈,而只有他的霸道,才是真正的“常道”。

为什么,因为人性。一个贼子,再三劝告不听,官府抓他他就不敢再偷的人性。

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兼爱非攻,都不过是虚伪的矫饰耳。

王道,终究不是常态,终究抵不过霸道吗?稍微抄袭一下莎老爷子——“这一番推想,简直令我的信仰发生动摇。”但…….反过来想,一个彻底不存在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国度真的能“大治”吗,至少,概率会不会小很多?那么可不可以将这些不看作主要手段而视为一种概率增加剂?

感谢历史,秦朝只存活了16年;感谢孔子,他通过对小人描述来侧面对君子划定界限的思维帮了我大忙。

好险,一窥之下差点走火入魔,差一点,只差一点。

除此之外,我所见到的还有另一个维度。仍可以用那四个字概括,但精神便是新的四个字:与时俱进。

放眼当代,一股疯狂的复古风暴卷起,强度早已超越了一个21世纪中国公民所需的程度。

对经典盲目神化至不可侵犯,对汉服等推崇得无以复加,对西方科学的玄学抵制,更荒唐的是要求数学、英语滚出课堂。

不必说玄学抵制科学的可笑,不必提长安唐化汉服基本没人穿,也不必提“云鬓花颜金步摇”中的步摇已非中国原创。但让每一个人都“白发死章句”又有什么意义?

文化,她是有温度的。她是和善的,深邃的。虽然她也有庄严的一面,但她不是冷冰冰的,不可触碰的。

21世纪,新的时代需要的不是百年前那帮“问以经济事,茫如坐烟雾”的废物。新的时代,人们不应在被千年前的条条框框限制,不应该再被千年前的“礼教”绑架。需知文明的内核才是君子的栖息,而条框的限制不过是伪君子的温床。人们应当受到了“礼“的教化,而不是绑架。

最后,用一段对话结束此处窥探(背景是某地开了一个国学讲堂,生活等细节全部与古人相同)“那这些孩子毕业后,到哪里工作?”

“文化界很多专家向我担保,今天社会越来越需要这种人才。”“对不起,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到古籍出版社当校对,但我早就打听过,那里已经满员。”

(五)无意粗读的韩非占据了这么多脑力,以至最熟悉的子墨子不得不写短些。此处只提出自己注意到的、但没有见诸研究的观点。

(1)《公输》中一句“子墨子闻之,起于鲁,十日十夜至于郢。”在《战国策、宋卫策》里却是“墨子闻之,百舍重茧,往见公输般。”两相对比,惜墨如金的《战国策》犹且被感动的留了一句“百舍重茧”,而墨家本派对路途艰辛一字不提,这是否可以推测墨家内部的行事处理规定?至少反映墨家一种高贵的精神,研究墨学的人不应忽视。

(2)许多人文大家对尚同颇有非议,笔者理科高中毕业生,本不应妄论,但某大家以“乡里未遍闻,天子得而赏之”大胆推测墨家社会到处特务恐值商讨。譬现代化传媒发达如此,发生某事,很可能乡里未遍闻长官得之。长官处理不了再往上传也可达到效果。

(3)许多评论认为墨家拙于文墨,但纵观全书,《修身》《亲士》颇有气势,文笔相当不错。与其说墨家拙于文墨,倒不如说墨家故意为之,请各位翻阅“买椟还珠”这个故事的原文。

我们的历史愧对墨子,也因这愧对我们科技仅仅止步于发明。就个人而言,这最贴近大地的行走者或许是最值得仰望的星辰。 “可惜我们做子孙的没出息,把祖宗留下的无价之宝,埋在地窖里两千多年”——梁启超。

(六)到底是我刚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一只蝴蝶在梦里变成了我?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但我知道,不必知道

在一个本身便是诗的问题面前,一切答案,都是亵渎。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需要答案.有些问题,本身比任何答案都有趣的多。 庄子,忽上忽下,忽前忽后,你永远也猜不到他的下一步;深邃而天然,诗意而洒脱。最要命的是,他的眼瞳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孤独。

已不必再说,朋友,请读庄子。

后记:大概两月前便有做这篇文章的意志,无奈性惰,荒废今日。猛忆孔明先生“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之类的话语,颇觉几月懒散实是不该。无奈文笔实在略笨,心血用了不少,通读后也只得叹气。选择上题材避开周易变化、阴阳思想可能比较鲁莽。第二部分对儒墨的义的描述更加是力不从心。在法家论述中一些想法也找不到过渡点只得放弃。只希望各位读完后可以对古文化产生一些兴趣,从这篇文稿中看到我的读书方法,从而与自己的方法印证,产生感悟,便达到了我写作的目的。文稿中部分事例如不甚清楚限于篇幅请各位自行百度,如果有错漏也望各位告知。最后,真心感谢各位阅读到这里的朋友,愿你们的生命之中洒满阳光。

2017年8月21日

    文/谭洋

    编辑/陶红

    责任编辑/刘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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