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Lido被一阵嘈杂的金属乐唤醒,他用右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左手在那一堆床上的杂物中翻找,摸到了一个小巧的金属方块。他把这小方块从杂物里扯出来,插在上面的耳机被杂物死死拽住,从方块身上脱落下来,掉在了凌乱的床上,像一条安静的白蛇。


Lido把MP3放在朦胧的眼前,只能看见一片白色的光,他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才找到关闭闹钟的图标。随着金属乐的停止,狭小的出租房里陷入一片死寂。Lido扯开被子直起身,一股冷风拼命地往被窝里窜,他哆嗦了一下,困意顿时消了一大半。


MP3上明晃晃地显示着5:31a.m的文字。


Lido向窗外望去,5:31的黑漆漆市,正如她的名字一样,一片黑暗。


5:44的黑漆漆市黑洞洞街上,人们一如既往地扛着音响走在大街上,一如既往地戴着耳机,一如既往地在黑暗的清晨中摸索前行,一如既往地在音响里放着高雅的古典音乐。


啊,黑漆漆市!美妙的音乐之城。


在这高雅的奏鸣曲中,突然传来了不和谐的音符,它起初是微弱的——像是两枚硬币在口袋里碰撞所发出的声音,渐渐地,它变得嘈杂起来了,还伴随着一束光,那光在黑暗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明亮。


李狗蛋坐在保安室里,看到远处的光亮,他叹了口气。Lido还是这么任性。他想。就在那光离保安室只剩100米左右的距离时,李狗蛋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怒斥道:“这该死的年轻人,居然天没亮就打着手电筒在街上走!臭小子你听着,要不是这杀千刀的手电筒,我差点就掉进下水道了!”这小子又闯祸了,李狗蛋无奈地摇摇头。


6:00整,Lido准时到岗。


Lido是个怪人,大家都这么说。


的确,他的音响里放的是金属乐,他在天黑的时候开手电筒,他从来不在路上听MP3,MP3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充当闹钟的金属方块。李狗蛋这么想着,Lido凑了过来,把音响放在脚下,跟他讲昨天遇到的趣事。但狗蛋并没有搭理他,他的心里始终有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6:30a.m,Lido死了。


他的耳机里正放着的古典音乐深沉而压抑,像是在为这怪人的死而哀鸣。在场的人都有幸目睹了这一奇妙的瞬间,这令人生厌的怪人打开音响后忽地站起来,翻找着他的背包,仿佛在寻找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过了片刻,他双腿一蹬,死了。


狗蛋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不明白自己的做法为什么会让Lido就这么死去。是狗蛋杀了Lido吗?不!不可能!狗蛋想用颤抖的手扶正自己的保安帽,可他却不留神摔碎了桌上的茶杯。茶渍在地板上铺开来,倒映出他自己的脸。在这漆黑的清晨里,他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可茶渍里那呆滞的脸,他却看得真切,那呆若木鸡的样子,正如黑漆漆市的人一样。


“狗蛋,全公司就你愿意和那家伙玩,那家伙也就只缠着你,所以……”这样一个声音传出来,但狗蛋不知道,这声音是从谁嘴里发出来的,面前的一群人,穿着同样的黑色工作服,戴着同样的黑色工帽,那黑色帽檐下的,是同样被黑暗遮挡住的脸庞。


或许的确应该这样,狗蛋想。Lido实在太奇怪了,我这是在帮他融入大家。偷偷地把他音响里的歌换成古典音乐,绝不能是他死亡的原因。确实!那厌恶的金属乐噪声!尽管这么做可能会激怒他,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为了他好,他总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


可这一切还是发生了。李狗蛋望着眼前Lido的尸体,他的眼睛是翻白的,口里的泡沫是白的,从耳朵里冒出的——大概是脑浆,也是白的,不过夹杂着一些红色。忽然一个正尝试救醒Lido的人大喊起来“天哪!他没有心跳了!不,他是没有心脏!”那个人的手深深地陷入了Lido的心窝,而那里空空如也。


李狗蛋感到一阵心悸,眼前是黑暗中Lido苍白的尸体,Lido空空如也的心窝,还有,自己手上莫名出现的那颗滴着血的心脏。他死死地盯住手中的心脏,极力地说服自己,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血腥而带着黑色幽默的玩笑。


血淋淋的心脏,暗红而粘腻,狗蛋却觉得它发着光,那光里有个声音在轻声念着他的名字,紧接着又说了些什么,狗蛋没太听清,但一种诡异的力量充斥了他的全身,那是一种让他变得怪异的力量。狗蛋把手上的心脏塞进音响的洞里,那个洞正好放得下这颗心脏。原本漆黑的洞,被Lido发着微光的心脏填充了,狗蛋心里涌起一阵奇妙的幸福感。音响发出了两声杂音,接着他的耳机里响起了嘈杂的声音——那是Lido曾给他放过的歌。


7:00a.m,狗蛋双腿一软,缓缓地瘫在地上,死了。


“那该死的疯子,自己莫名其妙地死了,还把狗蛋也逼疯了。狗蛋实在是个善良的可怜虫,他对这样的怪人也抱有怜悯之心。唉!这多余的怜悯害惨了他。”工厂的人都这么说。此时,一群白色的飞蛾在狗蛋和Lido的身边凌乱地拍打着翅膀,时不时向狗蛋和Lido的身上撞去。


它们好奇,为什么太阳的光会这么微弱。


它们好奇,那些人的耳朵里在放着什么。


不过,可喜的是,黑漆漆市又少了两个疯子——一个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是被逼疯的可怜虫。黑漆漆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噢,黑漆漆市!美妙的音乐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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