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坐落着一所医院,名为成都市铁路医院,每天来这里就诊的病人的人流量很大,门诊部住院部的床位会时常出现供给不足的情况,十来辆救护车在医院大门口整齐地停放着,犹如一个个随时待命听候指令的战士,总会第一时间赶到人们最需要的地方。
穿过门诊大楼的厅堂再走过风雨长廊,到了住院部楼下的时候母女俩停了下来,“等会儿进去要叫赵奶奶好,不要憋着不说话。”
安然牵着女儿的手走进大楼,一股医院特有的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直入两人的鼻孔,竟让林安在某一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她身边经过的要么是带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要么是穿着病服的病人和他们的家属,林安不敢出声讲话,被对这里似乎已经是熟门熟路的母亲一直牵到了三楼,一扇门被咚咚咚地敲了三下,林安听见屋子里有脚步走动的声音,门开了。
“来啦,快快快,进来坐。”开门的是一个头发灰白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穿着白大褂的老妇人,“小姑娘,我可在这里等你和你妈妈好久了哟!”
“赵医生不好意思,刚刚来的时候路上有点堵车。”安然抱歉地说道。
“没事,逗孩子玩呢。”老妇人一脸和蔼的笑着。
“赵奶奶好。”
“嗯!你好,告诉奶奶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我叫..叫林安。”林安有些紧张过度了。
“嗯,没事,咱不着急,慢慢说,来,跟着奶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
“我。”
“叫。”
“叫...”
“林。”
“林....”
“安。”
“安。”
“诶,很好,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非常好,来,走两步给我你妈妈看看。”
听到老医生发话后,林安来了个向后转的动作,朝着刚刚进来的那扇门走去,然后又向后转走了回来。
“可以呀,怎么感觉比你妈妈跟我说的情况好多了呀。”老医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欣喜。
“她平时自己注意的话是走得还可以,但是一没人在她后面盯着她跟她讲她就变成老样子了。”安然赶紧插嘴接到,她生怕这位医生看到女儿比较好的一面到时候就不会那么尽心尽力地去给林安治疗了。
“听到你妈妈说的话没有,说明你自己还是可以走好的,就是你不好好注意,是不是不听话呀.”老医生带着一丝既温柔又批评的目光看着林安,林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来,坐到奶奶面前这张凳子上来,让奶奶看看你的手和膝盖。”
林安在老医生面前坐了下来,医生用她那双长着老年浅斑的手仔细摸着林安的手关节和膝关节,“嗯,骨头是有点变形了。”老医生抬起头对站在自己身旁的安然说道。“在家喜欢翘二郎腿吗?来,给奶奶翘个二郎腿看看。”
老医生抓着林安的两只手臂,林安习惯性地把左腿压在了右腿上面,待林安坐稳后老医生松开一只手,从她那白大褂的口袋里顺手掏出一个小棒槌出来轻轻地在林安左脚的踝关节上敲了几下,“很好,现在把腿放下来,两只脚都踩在地上,让奶奶看看你的脖子。”
老医生将小棒槌放回口袋,用两只手扶住了林安的脖子,这看看,那摸摸,“这里疼吗?”老医生按了按林安脖子右侧那根大动脉问她。
“不疼。”
“那这样呢?”老医生用两只手肘固定住林安的肩膀,然后将她的脑袋朝左侧歪。
“有...有点疼。”
“你这道吗,是你脖子右边的这根筋比左边的短了不少,所以你平时形成习惯了也不注意,就一直这样歪在右边。”老医生边说着边把样子示范给林安看。“好了,现在奶奶要松手了,你自己在椅子上坐稳了哦,要是摔下来可就丢人了哦。”
老医生松开了扶住林安的手,左脚蹬地使自己的转椅向后滑了几步,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刹住了脚,转了个圈让自己的正面对着桌子,从桌子上的右上角拿出一个新的病历本,然后再从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出来在纸上写着什么。
“你以前带过她做过什么系统的治疗没有。”老医生在问安然的时候并没有抬头,手中的笔一直在不停地写着。
“两岁的时候带她在我们那边的儿童医院做过几个疗程的治疗,后来我和他爸爸读来成都这边了,又没人看着她,那边的医生又说过了最佳治疗时期,所以治疗就又给她断了。”
“那这次治疗就是第二次对吧?”
“算是吧,中间也断断续续去治疗过,她爸爸也在家里训练她,只是没有这么系统,这不是看她快上小学了,想让她恢复得更好一点。”
“那你们这次是想让她康复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呢?”
“呵呵,我们当然是希望她康复到一个最好的状态,就和我们这些正常人一样。”
“好吧,所有家长都是这么希望的,但是就目前像她这种脑瘫儿来说,我们不能像家长保证能够使孩子康复到完全和正常人一样,我们只能说是进我们最大的努力去改善这个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我们都清楚,但还是希望她能够在自理能力这方面可以更强一点,比如拿笔写字啊,穿衣服穿鞋子啊,自己系鞋带啊,还有以后走路的时候尽量不去摔跤。”
“她摔跤是因为腿部肌肉没有力量,这个可以通过针灸按摩理疗还有一些器械训练去得到改善的,只不过这是个长期的过程,需要她自己可以坚持下来。”老医生说着将自己转移向后退了几步再次转到林安的面前,用标准的握笔姿势握住了她手中的那支笔,“来试试,看你能不能想奶奶这样握住这支笔。”
林安伸出五指张开的右手去抓那支笔,老医生把手一挪,没有让林安碰到,“这样抓笔是不对的哦,现在你就仔细看看奶奶式样握笔的,从明天开始奶奶就这么教你好不好。”
“今天可以给她扎个针灸试一下,明天开始正式的训练,她以前的那个医院也是这样治疗的吧?”老医生抬起头望向安然。
“是的,以前也是这样的,那赵医生,我们不需要住院吧,我想着每天下午结束的时候还是把她带回家去住。”
“住院不需要,孩子天天住在医院里面也压抑,你就明天早上把她带过来就行。”
“那好,那就谢谢赵医生了。”
“走,奶奶带你去你接下的一段时间要生活的地方。”老医生牵着林安的手将女孩带出了诊断室。安然一言不发地跟在她们的后面。出了诊断室后想拐,顺数第二个房间就是理疗室,今天上午来扎银针的病人还不是很多,只有两三个病人趴在床上,背部或腿部扎满一根根又细又长的银针,脸部全都偶现在凹陷在床头部那个圆形空隙里面以方便调整呼吸。
几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趁着这难得空闲的档,都端着各自的水杯聚在一起聊天,看见老医生进来了,聚拢的人团又很快地散开,礼貌地向老医生打着招呼。
“郭霞,你准备一下,等会儿给这个小姑娘扎银针,我带她去器械训练室看一下就过来,今天给她扎一下后颈部和小腿后侧。”老医生叫住其中的一个女孩子。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女孩答应着,朝林安看了看,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老医生带着安然母女俩继续想向前走,在顺数第四个房间的门口停了下来,“走,我们进去看看。”
老医生打开训练室的双开门,霎时间,室内的各种训练器材充斥着林安的眼球,负重脚踏车,拉力器,单双杠,以及一些让林安说不上名字的设备,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负重脚踏车,它看起来就和母亲的自行车差不多,只不过它是固定的,而且它的坐骑有足够宽,可以坐下两个林安。
“自己坐上去试试。”老医生让林安踩着旁边台阶自己爬上去,林安还不算费力地坐了上去,两只手抓住前面的把手后再把脚踩在脚蹬上开始骑圈圈。
“踩得很好嘛,都可以踩成圆圈了,今天让你先玩玩,明天就没这么轻松咯。”老医生呵呵地笑了,安然听她这么一说也跟着笑了。
老医生让林安把所有可能在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去用到的器材全部试了一遍,有些项目林安可以勉强掌握,而其他大部分的她离标准要求还相差甚远,“好了,我们走吧,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林安跟着老医生回到了理疗室,刚刚那个被老医生点名了的小护士此刻正带着口罩,拿着一把又细又尖的银针一根根地在酒精灯上烤。
“你来啦,随便找一个空床铺趴着吧。”小护士将露在口罩外面的那双眼睛微笑着眯成了一道缝。
床很高,林安自己无法爬上去,安然将女儿一把抱起,让她坐在床边给她脱了鞋子和,又让她在床上躺好将她的裤腿边一直卷到了膝盖部位,“好了,翻过去趴着吧。”
林安在床上翻了身,仰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妈妈,疼不疼?”
“不疼,就像被小蚂蚁咬了一口,不疼的,快趴好,姐姐的银针马上就烤完了。”
林安侧着头看一眼在烤最后一根银针的小护士,她早已忘记自己两岁时扎针灸是个怎样的感觉,或许很痛,又或许像母亲说得那样像被小蚂蚁咬了一口麻酥酥的,她将脸放到那个圆圆的空隙里面等待着下一刻的来临。
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林安的小手,凉凉的,手上没有汗,林安感觉到了,那是自己母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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