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里乾坤

我爸一个朋友在晋江的服装制帽厂倒闭了，他在电话里头说现在干实业跟真他妈不如炒几套房产，扣了利息还能对半赚。我爸也在感叹最近原纸上涨，实业的路真是步履维艰。

这个朋友的厂除了经营不善以外，另外一个原因是他请的那几个服装设计师太艺术了，说不好听一点就脑子秀逗了。比如做上衣，好好的一块布，故意裁成各种规则或不规则的几何形状，穿在身上弄得像七巧板似的。条纹的也是，你要做成像国际米兰、AC米兰或尤文图斯队服那样竖条或横条的，也还挺好看的吧！他的设计师设计成胸口上面那一半是横条肚子下面另一半竖条。穿起来人都矮一截了。很像若干年前电视台没有信号的那个形状，我真怀疑，他们的灵感就是从那来的。

他的厂倒闭以后，除了棒球帽以外，剩下的衣服叫几个朋友用卡车拉走，拿到步行街摆摊超低价抛售，五十元三件还能赚钱。我们去他厂里的时候，看到两个小年轻正坐在他那办公楼的楼梯口抽烟，长得眉清目秀，他以为我们也是来讨钱的就给我递了一支烟，攀谈起来。他问我是不是供应商来讨债的。我说不是，我是来拉货的，你们呢？其中一个说是服装设计的，另一个说是服装打板的，他们用手指了一下，说仓库就在后面，不过要小心那里栓着一条大狼狗。

我们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进去翻那些堆积如山的衣服，果然设计的风格有点奇葩，比如有一款说是没有贴牌的外贸原单货，七分袖，袖口奇大，双手撑开有点像一对大翅膀，更有点像学士袍，穿起来衣袂飘飘像戏台上唱戏的，洗手、出恭都不是很方便，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把袖子弄湿了。要是搁以前，穿上街回头率肯定高，还会被当成反面教育的典型。回头出来后，听那设计师说袖子做的好，可以攬到财呢，这是他爷爷说的。他爷爷是个裁缝，但他没揽到什么财，后来改行做了邮递员，传信千万家。他不背包，有时把信件藏在肚子的袋里，有时藏在自己设计的广袖里，来到某一户人家门前，敲敲门，变戏法似的用手指头夹出一封信来。

不过，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天马行空很正常，而且这年头奇装怪服多了，袖口大了点根本不足为怪，且看那巴黎时尚周，上流社会的审美观，不也有我国的纺织袋元素，但毕竟是T台走秀的，生活中谁穿鱼鳞上大街啊。所以说某些东西还是得回归到生活里，大俗即是大雅嘛。

我怀疑这个设计师骨子里是传统的。以前的人们崇尚士大夫阶层，文人雅客不用下田干活，穿广袖怎么下田？所以人们喜欢把袖子做成广袖，表示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选修民族服饰课，那老师也懒得教，就图解过一次“江崖海水”，每次把幻灯片放完，就放《戏说乾隆》或者《红楼梦》给我们看。里面常见的华服都是广袖。拱手行礼的时候，要把手在袖子里抖几抖，让手从袖子里脱出来。因为袖子实在是太大了！像个布袋子，可以藏很多东西。看完他悠悠说，民族服饰的袖子里向来是有乾坤的。比如，孙行者五庄观窃人参果，镇元大仙手臂一挥，就用袖子将唐僧师徒捉了回来。

话说这里，倒想起一个有趣的事。唐太宗大搞贞观之治，闲暇时喜欢玩鸟，写过谏太宗十思疏的魏征直言进谏，你可是一国之君，不能玩物丧志啊！唐太宗甚至怕了他了。阳春三月的一天，御花园里杂花满树，唐太宗正提着鸟笼子逗鸟玩，忽然太监急禀魏征觐见，唐太宗一慌急忙将鸟藏在袖子里，魏征来的时候兴许是听到一声鸟鸣，接着慢慢悠悠汇报起工作，结果把唐太宗的鸟给憋死了！唐太宗气得想把他给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