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猛地一晃,我惊醒。
周围的环境陌生又熟悉:我似乎是置身于一辆破旧——或者说成是复古也行——中巴里面,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小睡了一觉。窗外一间间参差不齐的平房拥挤着慢慢向后退去,看起来像印度歌舞片一样贫瘠又欢乐。
我大概还没有睡醒,只觉得头脑里一片空白。这时对面车道开过来一辆加长林肯,豪华得就像是杜拉斯的《情人》里那部等在渡口旁边的高级轿车一样高高在上。
然后我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这是住在那边花园里的土豪。见过这车好几次了。”我被吓了一跳,扭过头认出是我家男人在说话,这才拍着胸脯安下心来。
不管脑袋如何混沌地不知时间地点、不知哪里来哪里去,男人在身边总归有底气了。我想起了我们是要去赶一趟火车,大约是回老家。那么这辆吱吱呀呀的中巴车应该是会带我们去火车站的了。
可是又拐了一个弯,中巴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好奇的乘客和我们一起下了车,这是在一个有着很高很高的顶棚的货仓,两边林立着五六个人高的货架,中巴车就停在两排货架之间,前面被一辆横着停的卡车挡住了。
卡车上码着整齐地纸箱,看不出纸箱里面是什么。纸箱阵列的最上面站着两个人——可能是在卸货——正合力搬着一个看着软绵绵的大包裹。其中一人叫嚷着什么,突然猛地用力一掀,另一个人站立不稳便从卡车和卡车上码放的纸箱上掉了下来,紧跟着他掉下来的是刚才两个人合作搬起的大包裹,正正砸在他身上。
我们下车时,就是看到这样一幕。
站在车上的人却还不罢休,又不停的搬起纸箱往下扔。我几乎可以看到远处正在被纸箱活埋的人眼珠里迸出的血丝,——可能是因为内脏出血引起的。
先是恐惧涌上心头。什么人塞了张报纸给我。我迫不及待地拿起来看,——看什么都比看刚才那幅画面好,报纸上的头版头条是“xx路巴士汽车及其中xx名乘客意外被埋”,配图是一个纸箱以及下面露出的双手双脚,一个就像那辆卡车上一样的纸箱。
我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自己所乘的巴士,手脚开始发抖,心里不停地问“这是意外?什么意外?哪里是意外?”。
男人抓起我的手,和乘客中的一小波人一起悄无声息地走开。
然后我们像走迷宫一样兜兜转转,终于乘上一座号称可以带我们离开这个可怕货仓的电梯,我俩幸运地第一批乘坐。电梯启动之后却像索道缆车一样,带着我们一溜烟向远处跑,一直带着我和男人到达火车站入口。
可糟糕的是,我们发现我们的车票是中午的车,而此时已是傍晚。
我冲进售票室,发现售票员们都在睡觉。我吵醒其中一个胖姐姐,她说退票啊,去里屋把那个人吵醒。我又冲进里屋,一个退票员果然也是睡眼惺忪。
听说了我的诉求,他说,“这可怎么办,没有特殊情况我们不处理这种退票的。”
我说,“那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这么穷,车票这么贵,就这么白白不要了。”
没想到他听了这话眨眨眼说,“看,这就是我说的特殊情况啦。”
后来我退了票,心想,原来穷也是特殊情况,穷不是普通情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