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青梅

那是在西北的一个小村庄里,南惢心、何逍分别是七岁和十岁,他们在同一个村庄里长大自幼便相识,家也相隔不远,惢心家临河,何逍家临山,所以他们共同的家乡一面环山一面临河。小学时,惢心常在写作业时听到外婆的木门上砰砰的三声响,那准是何逍和幺幺妹妹来找她。她作业没写完的时候便假装听不见,等那敲门声停,紧接着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儿声音响起:“惢心……姐……姐,开门呀,哥哥给我们买白兔糖啦”,她把田字本顺手塞进书包,把炕桌立起来噔地跳下炕边开门边说:“来啦,何逍你打坏了我家门,外公又要说我。”一开门就看见何逍标志性的大豁牙笑容,小麦色皮肤上一内双的眼睛闪闪发光。

“惢心,我爸给我用杨木条新削了弹弓,今天咱们不捉蝌蚪和稀泥,咱们去打麻雀,走不走?”

那小奶音接了哥哥的茬儿接着说“惢心姐姐,叫君君一起抓麻雀去”。

何逍的妹妹幺幺穿着半长的绿色圆点裙子,拽着哥哥的衣角,眼睛也亮晶晶的,蛋壳一样的脸蛋与何逍站一起根本看不出是兄妹俩,常听何逍妈妈说,她生的俩孩子,一个是烟囱里爬出来的,一个是小母鸡窝里捡的,长得一点也不像,幺幺也不像他们家任何人,倒是和河沿子南家的女儿有些像,眼睛水汪汪的像,睫毛扑闪扑闪的,像花蝴蝶似的,皮肤也一样白净剔透。

镇上每初七赶集,惢心妈和幺幺妈经常结伴去赶集,幺幺粘着惢心玩,君君常腻着何逍求他给自己做弹弓。一路上碰见村里老人一同赶集去的,见此情景,常打趣儿说:君君是何家的,幺幺是南家的,看看惢心和幺幺那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白模样,简直就是一家子嘛。”惢心妈妈笑着说:“怎么会呢,人们常说顽皮孩子长得像,我们家君君跟着他何逍哥哥疯玩晒黑了呦”。何逍平日里长纠集一群同龄大的孩子去涝坝里捉蝌蚪摸鱼儿,偷偷穿了大人的拖鞋去河边,嬉笑着打闹着又光着脚拿那比自己的脚长一大截的鞋子装满河里各色的小石子,惢心幼时很霸道,许是比何逍小几岁的缘故,何逍常常觉得她和幺幺一样,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何逍那时天不怕地不怕,常带着惢心以及弟弟妹妹在河里岩石底子抓碗大的青蛙,用常苕草拴着青蛙的腿,让它们自己挣脱。或者四个人猫着腰辨认蝌蚪的卵还有几日才能成熟的与河底水草交缠着懒洋洋地在溪流里细沙上的无数条青蛙幼虫。这时,幺幺常学着哥哥对惢心说话的样子,严肃地说:”虽然这和劳动技术课书上的百香果种子很像,但你可不能把它捞出来,离了水,准要死掉。”,他们四个有时也去何逍家后山,用柳树条子做哨子吹,碰见“撅屁股虫”,总要四个人轮番拿木棍轻轻敲打“甲甲,甲甲,下雨吗,下雨你就尿尿吧”看到那虫子吓得分泌出怪味的液体,便捂着鼻子奔走呼告“甲甲尿了,要下雨啦”但几乎每次敲打,他们都会撅着屁股撒尿。

那后山道出都是小块的胡麻与苦荞,稍微平整些的地便是成块的一眼望去金灿灿的麦子,风一吹,便哗哗像海浪一般,惢心常想,如果麦子是蓝色的,那岂不是天天都能看海。他们四个常去的地方是那些陡峭的坡地或者是两个山脊之间夹着的难以耕种的的偏地僻壤,春季雨水足,土地可不能浪费一寸,农人种麦时常在兜里装一把苜蓿种子,种完麦在地头休憩的时候随手撒在犁去不了的地方,不多几个月便长出莺莺的叶子,密密匝匝的开满了紫花,是野鸡孵蛋的好地方,四个人弯着腰用手轻轻扒拉着苜蓿的茎叶,突然何逍大叫:“呀,这个下面至少有十个”于是何逍脱了短衫小心翼翼地把这些鸡蛋带回家,几个人欢声笑语,好不快活。五年级的时候,家乡半年多滴雨未见,导致曾两米多宽的河逐渐干涸,最后变成了浅溪,紧接着一个月的持续高温,河流彻底枯竭了。像是对美好事物的惩罚,太阳持续毒辣的炙烤着,惢心上学路上穿着薄底儿球鞋踩在油马路上脚底发烫,幺幺和君君常在小卖部的冰箱前站着不动,要何逍哥哥买冰棍吃,六年级的暑假像一场滚烫的梦,是外公外婆天亮赶早儿收的小小一堆的玉米棒子,外公坐在树荫下满面愁容看着掘地三尺不见墒的土地叹着气说:“今年没收成啊……”,是满西山坡戴着斗笠整日里拾地䓴采菱条的婆婆和年轻嬢嬢们,大旱天里,后山已没有了昔日葱茏一片,河床也暴露着。各家的妇女年纪大的便捡拾地䓴卖了钱当零花的,年轻的夫妻们大多秋后离了家外出打工,惢心的爸爸也回来接走了他们一家。走的那天早上,何逍远远地在路边观望,以为惢心不久就回来,他不知这一别便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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