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油

清凉油（2016年第一篇，一起片刻停歇回望过去）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自己第一次从肯德基路过的经历。

       那时我15岁，初三毕业，第一次来城里，貌似是被朋友带着去买周杰伦的什么磁带。我家在城边上，距离市中心大约15分钟车程。虽然10几年过去了，可现在我家陕西汉中还是那个样子，无非路平坦、开阔、好走一些，修了很多楼宇，但地面的平行距离还是那么长，无捷径。这15分钟的路程，我竟然15岁才有第一次的体验，可见那时农村有多闭塞，在城边上尚且如此，再往远处，更是不会常来。

       那一次来市里给我带来的震撼简直太强烈了。我们战战兢兢地用所有零花钱买了杰伦的磁带后准备回家，10几年过去了+1，爱杰伦如命却早已记不清那时买了什么，磁带也早已消失不见，但我却深深的记得，我们从新华书店不远处逛到中心广场后，有一座颇为雄伟的建筑瞬间亮瞎了我的眼、我的心。对，那栋建筑就是肯德基。

       第一次出城的农民总是会有些惊讶的发现，而我那次最大的惊讶就是肯德基。我当时感叹：这个世上竟有如此高档的餐厅，那么干净美好、那么光鲜闪亮（可能有一些类似旋转木马的儿童游乐设施在里面发光，很多肯德基都有儿童区），如果我这辈子能进一次这样的餐厅吃上一顿，真是没有白活一世。狗骗你，我当时真真那么想。我到现在脑袋里都能清晰的记得15岁时第一次看到肯德基的样子（说了这么多这个餐厅名字，广告嫌疑好重，那你们脑补替换成麦当劳、海底捞神马的都行吧），之所以这么这么的难忘，还因为我刚这么想完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C竟然在里面吃东西。

       C是我同桌，我第一次来城里，她却淡定的坐在里面边看书边吃肉，那一瞬间我体会到了一个男人从来没有过的自卑感和穷人的窘迫。我们买磁带攒了一个月的钱，可即便如此还是不够吃这么一顿餐，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穷人和富人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C是学校里不出名的富人，为人谦和低调，和我关系也不错。大约三年后高考完毕那会儿，有一天我终于和C说起这事儿，C笑得前仰后合，她说，你没去过肯德基我可以理解，我们也很少去城里，可你就因为那一眼说什么体会到贫富差距，也太搞笑了，我也很少去肯德基，你说的那次可能是我过生日，我爸妈带我去肯德基吃了一顿，就这。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愣住，唉，即便我优点再多，不能抑制的缺点是，我打小就是一个敏感、很容易胡思乱想、胡乱揣测各种事情的人。

       这么说来，我是大约三年后才释怀第一次见到肯德基时内心产生的不平衡和不愉快，对，那种感觉除了本来的憧憬，还有很大程度的嫉妒。然而，85后的我们都有体会，家里有孩子念书，念到高中都会花不少钱，那会儿小学、初中、高中的学费都不菲，何况我家里还有两个学生：姐姐和我。所以，我即便到高中毕业，也并没有吃上一顿市里那家肯德基，原因就是家里没钱，稍微存一点钱，我就要买周杰伦、蔡依林的磁带，后来发展为唱片。

       这说明，那时的我还不是一个吃货（现在肯定毫无疑问我是）。忘记了第一次吃上肯德基是在哪，大约是去了大学以后吧。我念高中的时候，城市开始有了些微变化，姐姐也在我高考完不久嫁到了市里，离中心广场很近的地方。家里的光景也随着不用给国家上交大米以及父母生意好转宽裕不少。插播一段，我和不少同事说起过我小学、中学懂事、能记事以来，多次和父母一起拉着两轮车、三轮车到市里上交大米，一大麻袋一大麻袋的米啊，我爸一个人拉不动，因为去市里的中途有一段上坡路，还挺长，每次我们一家四口推着车越过这个坡，然后老爸就会一个人上路，姐姐和我随妈妈回家，所以我确实一直也没去过市里，只知道老爸要去市里交粮食。那会儿作为农民的父母，每次交那么多粮，我总是愤愤不平地想：怎么要给国家交这么多啊，自己家里都穷到快爆炸了…

     这么看来，我打小就是一个愤青啦，不只有敏感这一个缺点。家里宽裕以后，我念了大学，父母给的钱也足够多，多到我可以到处吃喝玩乐。可能就是在那会儿的某一个瞬间，我第一次去了肯德基，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大四后半年，我第一次到深圳，因为电台的实习手续已办妥，我有半年的时间随意消遣。住在朋友家附近的宾馆，那时发现，深圳的东西竟然辣么贵，汉中一碗面皮一碗稀饭套餐才3元（2010年左右），而且管饱，深圳随便一碗面条竟然15元，一点米饭配一点小菜的快餐竟然20还不够，更别说想一起吃点儿好的了（朋友家在南山区繁华地带，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深圳有城中村和关外这些便宜地带）。于是，我真是应了那句话：穷的只吃得起肯德基了。

      这句话是我后来四处旅行时发现的，很多车站、机场，各种饮食贵到爆炸，唯独肯德基麦当劳还算便宜。我在朋友家楼下吃了一个月肯德基，终于快要看到肯德基就呕吐的时候，我离开了深圳去上海找M。没有错，人生就是这么讽刺，你若问我，那段时间有没有想过当初自己信誓旦旦的说过：这辈子要是能吃的上一顿肯德基就好了，我，确实经常想起那时候。

       一辈子很长，10年却很短。我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完不成的事，不到10年，不但完成，而且频率变成快要吃吐的完成，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

       在这个世上，我们源源不断的受着教育，父母的、老师的、同事的，所有人都告诫我们，要向前看。于是，我每天紧紧张张、战战兢兢的不断向前，不太敢停歇。偶尔我觉得疲惫至极想安静回头瞅瞅过往的自己，骤然发现，我竟如此留恋那时穷困的、未见过任何世面的自己。

       有时候，我特别想快进人生跳转到二十年后，看看那时的自己是否依旧善良勇敢，看看自己身边是否有人依然陪伴，但我其实更想让时光倒转，回到20年前，我没出过汉中农村方圆十里（我们到市中心大约十八里距离），我爸妈过年给我买一桶桶装方便面我却能为此开心好几天。

       忘记了第一次吃肯德基的大约十年前的经历，但却记得住第一次见到肯德基时我的样子；忘记了吃第一桶桶装方便面是什么时候，脑中却牢牢印刻清晰可见父母当时年轻的面容。

       我希望和姐姐爸妈永远单纯的穷开心下去，他们却似乎早已不这么想。每个人都为了钱忙碌的向前奔跑，我也在跑，但我会偶尔这么停下，回望下过去。你是否有过这样的片刻停歇？10年前、20年前的你还有你的家，是什么模样？

       快一年没提笔写过东西了，但愿这篇文章是你我2016年第一剂心灵的清凉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