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岁月(上)

农村土地承包前,我家和大家一样,都很穷。在我们村,大家公认我家是最穷的两户人家之一。原因是家里孩子多!兄弟姐妹五个。我们上学的时候,家里劳动力少,口粮不够吃,工分粮又不多,往往都是寅吃卯粮。记得分粮时,其他人领完了,才轮到我们几家超粮户借粮。当然,不会多给的,而且借粗的数量也是队委会商定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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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粮有钱也行,哪来的钱啊?家里养四五个鸡,嬎蛋时也许购买盐醋辣子、再买些时令菜还勉强,养个猪至少得一年,哪养得起呀!只记得父亲到集会十来元逮回一头小猪,没养大就因没东西喂提前卖掉了,从来没有见家里过年杀猪!那都是别人家的事。

还有吗?噢,买一两只小羊羔,慢慢喂到能跟上羊群时托给生产队的羊倌,等长大了卖掉应急……

再有什么?生产队出工年终分红?没咱的事,反倒因为平时向生产队借钱供我们上学,供平时生活费用欠帐成为“超支户”,加上我们又借粮是“超粮户”,人们称我们为“双超户”。记得分队那年,我家累计借生产队粮三千多斤,钱一千一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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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生活不节俭吗?我们兄弟姊妹五人,除大哥,大妹穿过一两件洋布衣服,平时我们都是粗布衣服。布是妈织的,衣是妈缝的,鞋、袜子都是妈做的。一家老小的衣装都是自产的,除了买些洋线、针头、染料。记得我在上师范以前没有买过成衣,都是母亲缝制的。以前都是大裆裤,一次母亲用染的粗布紧赶给我做了一件有生以来的制服裤,因为我们要到王石凹的霸王窑学习拉练(就是徒步旅行),到三月份了我身上的棉裤还没脱下来。当我穿上轻薄的(现在想粗布裤会轻薄了?)新裤时那股高兴劲就别提了。但高兴不到几个小时,发现新染的蓝色把腿全染了,吓得一路不敢挽裤腿,到市三中晚上休息别人打水涮洗自己生怕别人看见了笑话,不洗不脱合衣而卧,直到这次活动结束。

在那时候,农村人不穿补丁衣服的人很少,绝大部分人肩膀头,肘弯,膝盖,大腿面,屁股上全是补丁,有些人甚至把裤子反过来穿,屁股和前面都是补丁片片,讲什么美观?就愁没衣服穿!

我们这些上学的孩子也一样,家道好的女同学袖口,衣摆,裤角再接一截布(都正在发育),再套个套袖,在我们男生眼中,丝毫不亚于现在的时装!我们呢,一个个象小丑,裤角都吊在半空,露着肚皮、胳膊。袖口、胸口都是亮硬的垢痂,谁也不笑话谁。

饮食方面,入冬前将萝卜和叶子腌一大缸,整个冬天到收麦之前,上顿下顿都是把这个叫“黄菜”的东西拌干米饭、稀米饭,汤面条过活。没有油吃将蓖麻熬油放到汤里,硬币大小的油花漂在汤面上,吃下去肚子疼,咕隆咕隆直响。现在知道这叫植物中毒。一年从后半年直到麦收前,几乎都吃杂粮,把胃吃坏了,遇到冷风直泛酸水。一次在电瓷厂学工劳动,午休时我把带来的黄菜黑面包子烤在窑炉上,烤焦后我吃着很香,就着意拿一个让给平时接济自己的城里同学吃。他看馍黑不吃,我忙说:甭嫌黑,香得很。同学无奈,掰了半拉咬了一口,然后迅速吐在地上,说:难吃死了,呸呸!

如此艰难,就更谈不上吃肉了,一年只有过年才会尝几片大肉,一天晚上,家住黄堡医院的同学用弹弓打了农民一只鸡,在锅里炖着,那香味直叫人咽口水,直到最后我都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口水会象开闸的河水一样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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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母亲都要经线织布染色,家里唯一的锅即要染布又要吃饭,至今想起那透着化工产品的蓝颜色的面汤都能想起那种刺鼻的呛味。

衣服少,自然洗得少,棉袄棉裤,下边什么都没套,就这样穿一个冬天。又没有洗澡条件,能不生虱子吗?记得父亲抓了一把“六六粉”,直接揉在我的头顶,我只觉得头昏脑胀,走路跌跌撞撞,又不敢洗,担心虱子闹不死,就这样晕了一个星期。现在我秃顶,都怀疑是那一把农药的功劳。

一次,生产队开会商议困难学生免学费申请的事,因为学费只能免三块五毛钱,我看城里学生单裤下面套一件秋衣,很神奇,于是就写了如下申请:因家庭经济困难不堪,特申请购买秋裤钱款六元五角。此话一出,全场社员哄堂大笑!为何?因为全村人从无人穿过秋裤!惹得父亲回来好一顿臭骂,但结果还是如愿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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