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经常有鹰在家上空的天空飞翔。

特别是冬季,一个大大的黑影时而悬在蓝天,时而缓缓盘旋,像魔法师披一件黑色斗篷,在巨大的蓝色舞台上表演。我在放牛或者割草时,总喜欢仰头看它。停留时,几乎看不到它移动分毫,只是翅尖偶尔颤动一下;有时停得很低,甚至能看到黑斗篷的边被风轻轻掀起。盘旋时,也不见它振翅,斗篷平平展展地撑着,像翼装运动员在滑翔,只偶尔在转弯时极速扇动一下翅膀,绝没有第二下。

脖子仰酸了,我便去割几把草,或者在牛身上捉几只大虱子扔在地上。等再抬头,便只剩下一个空旷的蓝色大舞台了。我常想,它一定是累了,在幕后休息。

有一天,父亲带回一根羽毛,很大,比公鸡翅膀上的毛长出半截来,上面有深灰和浅灰间隔的斑纹,父亲说那是老鹰毛,头晕的时候烧灰吞下,就不晕了。我想应该是有效的,毕竟人家在那么高的天空停着都不会头晕。但我不相信那是老鹰毛,我看到的老鹰不是黑的吗,它的毛也应该是黑的。好几次,我在外面看老鹰回来,都从父亲的药箱子里找出那片羽毛把玩。


有一天去放牛,刚到放牛场,就听见胡家老头在吼,抬头,看见一只鹰从悬崖边上飞去,身子下方好像有块白毛巾一飘一飘的。等走近了,从老头的咒骂中,才知道老鹰叼走了他家的一只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羊。


初中时,有一个寒假,春节刚过,去镇上赶集,看到一个农民在卖一只死去的老鹰,我跟着一群人围过去凑热闹。老鹰摆在地上,耷拉着头,两个人展开它的翅膀,足有三四尺长。手一放,翅膀又缩回去了,像一件破麻布衣服,深灰与浅灰间隔的斑纹更致密,更清晰。

卖老鹰的人四十来岁,拄着一个打杵,戴一顶高粱色布帽子,正一遍遍眉飞色舞地讲述着逮到老鹰的过程:他家住在白鹤滩滩口,他家的灶台搭在大门口的檐坎上。太阳刚出来,家里的老母鸡在灶台前刨灰,一只鹰俯冲下来,项捉母鸡,母鸡吓坏了,钻进了灶里,老鹰控制不住,也跟着闯进灶内。他在大门里看到了,把盖在灶上的簸箕取下来罩住灶门……

我挤出人群,抬头,天空没有老鹰黑色的身影,只是一大片蓝。听身后有两个老头在嘀咕:“‘正月莫看鹰打鸟’,不吉利啊!”


第一年工作那个只有八十家人的村子也有鹰,感觉没小时候看到的大。但当地的人只要看到老鹰,就会拿着竹篙、扫帚拍打地面,对着空中吼,小孩像小鸡一样,赶紧跑到屋檐下方。

后来才听说村里有一个小孩差点被老鹰叼走。

那天,一个母亲背着刚会坐的孩子去种花生,担心孩子从坡地滚下去,就在地中间铲平一块,铺上背带,把孩子坐在背带上。年轻的妈妈正低头种花生,突然听到“噗”的一声,伴随着泥土被扇起的刷刷声。转头,老鹰已经叼起孩子,离地两三尺了。她放下锄头冲过去,从地上跃起,抓住孩子的脚,等停下站稳,身体已经在悬崖边上了。她跌坐在地上,紧紧地把孩子抱在怀里,放声大哭。老鹰抓着从孩子背上撕下的一块衣服,飞过牛栏江去了。

路过的村民听到哭声,才将母子两护送回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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