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可爱岛

在可爱岛停留的几天里，我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作曲家克劳德∙德彪西的钢琴曲《欢乐岛》（L’ISLE JOYEUX）的旋律。在黄土高原生长大的我，曾经觉得这首曲子里充满了一种轻松、浪漫、阳光灿烂又让人飘飘然的感觉。但是高中以前的我没有见过大海，又如何想象地出岛国的风光？只好赞叹德彪西过人的音乐表现力。等我终于来到可爱岛，我发现这正是可爱岛这个小小的岛屿带给我的感受。

这是一个如此之小的岛屿，小到几个小时就可以驾车环岛一周。可是这个小岛的景色如此美好，似乎天天看也看不够。如果时间和金钱都允许，我真的愿意在岛上多逗留几个星期：清晨到山谷里拍照，午后到种植园里买水果，傍晚到沙滩上游泳、学冲浪。这个小岛虽然小，却毫不乏味，从南到北，几个小时之内就从热带雨林来到了高山草原，可看可玩儿的景致，实在是太多了！

可爱岛的东北部，地势起伏，气候湿润，一天当中下好几次雨，两边的植被丰茂极了，大树如同巨伞高高撑开，年深日久，连依附生长的藤萝也盘根错节，缠绕在大树直径逾米的粗壮臂膀上、一条条垂挂下来、抖擞着绿叶和浅色的小花。开车经过，一排排大树好像披挂整齐的丛林勇士，炯炯的目光凝视着远处的山头。小岛的西部不通公路，只有年深日久靠登山客双脚踩出来的攀岩小道。在蜿蜒而不见阳光的大峡谷里艰难穿行，然后面向西太平洋的悬崖峭壁几乎是垂直地插入到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据说只有少数人能完成整个这一趟极限之旅，而在那些峡谷的深处，隐藏着几个世纪以来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岛上的几天，吃到了不少久违的热带水果。但是同我以前吃的超市里的空运来的水果不同，这些本地或者临近岛屿的水果成熟度很高，味道非常甜美。椰子、荔枝、山竹、菠萝、桂圆、红毛丹、香蕉、罗汉果、芒果等等，无不香气扑鼻，丰满多汁，咬一口，果香就在口腔和食道里扩散开来，回味无穷。这几天我几乎没有去餐厅吃过热饭，只要开车在路边看到卖水果的农民，就下车买点儿，然后一路走一路买，回到房间里就吃水果，吃到肚皮胀大到几乎直不起腰来，然后到海里游泳消化消化。虽然这些热带水果不能这么乱吃，不过倒也随性开心。午后在海滨小镇的主街上买杯热咖啡，据说是本地产的咖啡豆（虽然还是Kona的咖啡味道更醇香，可爱岛的咖啡层次不够丰富），坐在小商铺门口的椅子上，无所事事地发呆。

午后的太阳正高，可是屋檐下倒还有阵阵过堂风，吹着正在犯困的我，感觉很舒坦。突然觉得，在一个热带海岛上生活，时间真的好像停滞不前：每天是一样的太阳，一样的沙滩大海，一样来往的花花绿绿的游客，过去现在未来永恒不变。几年前我认识的一位中国学长，从我们大学博士毕业后拿到檀香山的夏威夷大学的教席聘书。对方请他到夏威夷考察了几天，热情挽留他。经过一番犹豫挣扎，他最终还是选择到寒冷荒凉的密歇根州北部去当教授了。现在我想：海岛上的生活也许过于美好舒适了，会让人失去压力，一天到晚乐呵呵笑嘻嘻，过得太懒散悠闲。人不都是这样吗？总是扔掉到手的幸福，去追求远在天边的痛苦。

离开可爱岛的前一天晚上，我光着脚在酒店的花园里散步。酒店的楼梯直通草坪和沙滩，穿鞋实在也是多余。远处的海滩上，月光遍洒，海浪在沙滩上死缠烂打。餐厅里是有说有笑吃饭的食客，灯火通明，银器闪亮，我甚至看得见香槟酒冒出的小泡泡，似乎都能闻到烤牛排的焦香。我坐在灯光游泳池边上，头上朱槿树的花瓣不断地掉落在池水里，依然散发出浓郁的余香。这几天都在早出晚归地观光拍照，竟然很少安静地坐下来欣赏夜晚的大海。我忽然想：可爱岛其实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岛罢了，地球上比她更可爱美丽的度假胜地该数不胜数吧？可我们往往正需要暂时告别地域辽阔的大陆，到一个小得局促的岛上来过几天，忘记岛外一切的杂务。

此时海风转凉，在月光之下冲浪的弄潮儿也收起滑板上岸了。我抖落掉在身上的朱槿花，回到房间去了。没看电视，不开电脑，早早洗澡睡觉，居然是一夜无梦的酣眠。

2012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