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

    太阳落到山后去了，天色暗了下来，今儿是八月十五，圆圆的月亮老早便明晃晃地挂在那儿，晚市上的花灯沿着青石板路两旁的商户挂起来了，有花篮灯，鱼灯，宫灯和各种小英子叫不上名字来的灯，五颜六色的灯下还挂着长条的彩纸灯谜，上面写着她看不懂的毛笔字。她钻到灯底往上看，明晃晃的一大片亮光照得她睁不开眼，路的那头，这五彩的花灯一直延绵到山根儿去，横跨山根儿的那条小河上，零零星星地漂着几盏莲花灯。

    石板路两旁的铺子热闹起来了，有卖月饼的，伍仁豆沙莲蓉，各种馅都有；有卖莲花灯的，粉的红的黄的，颜色和街上的花灯一样惹眼；有卖糖葫芦糖人儿的，手里还咚咚咚地转着拨浪鼓；还有卖胭脂盒漆盒和绢扇的，上面描着的十二钗眼波流转。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嬉笑声，摊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小英子看花了眼也听乱了耳朵，只觉得果然中秋节的玩意儿既稀罕又精致，好些是平日里见不着的，东瞧西看，好半天才想起来，家里还有团圆饭要吃，要赶紧给爹带二斤烧刀子和二斤月饼回去，给一大家子分吃，还要拿一些来祭月。

    瞧够了这热闹之后，小英子两手拎着酒和月饼，顺着一路花灯往山根儿的家走去。走了大半路，忽然飘来一阵浓郁的桂花香，香的发甜，她心里打起鼓来，这条路日日走，怎地从没发现竟有这样好的桂花树？若是摘一些拿来酿桂花酒，做桂花月饼，家里人定会很喜欢！她循着这花香，不知不觉竟走到一条平日从未见过的岔路上，花灯的亮光在身后越来越远，满月的银辉洒了下来，林子里一点风都没有，身边的枝叶连晃都不晃，镀着薄薄一层银，连地面都发白。英子只觉得这香味越来越浓郁，满心好奇，只是顺着香味，越走越深，越走越远，突然便猛地一头撞在一根粗粗的桂花树枝上！这一撞可不轻，树叶哗地落了一地，桂花扑簌簌地掉下来铺了一地，也铺了英子满身。英子捂着头跌坐在地上，月饼散了，酒坛子也碎了，她还呆呆地看着从未见过的如此粗壮高大的桂花树回不过神来。

    酒坛子摔碎的声音仿佛惊动了整个林子，树叶们像受到惊吓一般，轻轻地抖动起来，小英子听到这声音，四处张望，突然发现树那边有人。

    “谁？谁在那儿？”

    桂花树后缓缓走出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腰间和袖口都绣着黄色桂花的美丽女子，睫毛低低垂着，长长的头发挽成一个好看的髻，上面插着两根簪子，簪子上嵌着像月亮一样亮的大珍珠，活像她从前看的小人书里的嫦娥姑娘，周围的桂花香气变得浓郁的反常，仿佛要直接渗进身体里去。“你是嫦娥吗？”英子看呆了，眼睛直勾勾地。

    那女子轻轻抬颌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嘴角微微一勾，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着轻声说道：“我是桂精。”那声音空灵悠远得像是从天边儿飘来的，可却字字清晰。“桂金？你也是我们村的吗？小姐姐你怎么生的和仙子一样美呢！”看到英子身边碎了的酒坛子和散了的月饼，“仙子”又微微地蹙了一下眉。英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仙子”，只觉得是在做梦，入神地甚至忘了周围逼人的香气，眼前忽地滑过一片泛黄的衣袖，她的眼皮便沉重地耷拉下去，竟慢慢地睡着了，梦里是又圆又亮的月亮，和一棵又绿又粗枝枝盛开的桂花树……

    不知过了多久，英子才醒来，恍惚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不禁抬起手揉了揉，发现额上多出了一个包，回头张望，却看到桂花树下好端端放着自己那坛酒和月饼。她咬了一口月饼，发现刚才的五仁月饼变成了桂花馅的，甜而不腻，揭开坛盖，扑鼻而来陈酿桂花酒的味道，又香又醇，而那女子却似从未出现过般不见了踪影，只留了满地散落的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