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查理和詹姆斯 第一部 2、保税大厦街角

詹姆斯看着地铁屏蔽门镜子里倒映着的自己：棒球帽、铆钉高帮鞋、哈雷墨镜，黑色夹克、黑色牛仔裤，怀里却抱着个孩子——裹着奶白色滚边印着卡通小动物毛毯的孩子！这真是太搞笑了，太Cool了，Cool毙了！詹姆斯在心里咒骂着查理。

詹姆斯右手抓紧吊环扶手，左手抱着小家伙，随着地铁的晃动，斜肩挎包慢慢变得有些沉重。“你请坐吧。”一个胖胖的妇女站起身。

“你是，说我吗？”詹姆斯看了看四周，有些疑惑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是啊，你请坐吧。”

“哦，不不不，不用的不用的。”詹姆斯连连摆手。

这时地铁猛地晃动了一下，詹姆斯有些没站稳，“你快坐吧，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多不容易啊！”妇女轻轻拉了他一下，他只好坐下，“啊，哈，谢谢你！”这真是太黑色幽默了，特别幽默，郝国良你个傻X。詹姆斯骂着查理的本名，似乎这样才解气。

詹姆斯松开衬衫领口的扣子，他感到很热而且憋闷。小家伙却在这时醒了，詹姆斯抱她出门时才6点多，查理睡得正香。

小家伙咿咿呀呀地看着他，一伸手抓下了他的墨镜，“嘿，你……”墨镜吧嗒掉在了地上。“我……”詹姆斯生生咽回了那个“靠”字，吐出一个“去”字。小家伙望着他咯咯地笑了，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鼻子，凉凉的，带着轻柔的温度。“ok，ok，stop，好了，停！”詹姆斯翻译了一遍自己的话。

“几个月了，好可爱啊，是个小美女偶，长大就是大美女啰，对不对，对不对，哇，你看她笑了！”邻座一位大嫂饶有兴致地，握着小家伙的指尖上下轻轻晃着。“哦，这个，嗯，是啊。”詹姆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地铁到站了。

詹姆斯走出地铁，走下地道，闪亮的阳光变暗了，一股霉味飘了过来。

一个满脸黝黑的中年人，摆着地摊，黏乎乎的纸上沾满了黑色的苍蝇；另一张纸上触目惊心的红色大字写着：“特效蟑螂药，蟑螂不死我死！”詹姆斯快步向前走着，小家伙似乎也感到不适，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嘴里轻声哼哼着。一个四肢残缺的乞丐，趴在一个带轮子的木质拖车上，仰着头嘴角流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他。如果是其他时间，詹姆斯会给他些零钱，但现在显然不方便。

走出地道，前面就是保税大厦，是查理每天上下班必定会经过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詹姆斯的双腿迈得有点不自然，像是前后脚不那么平衡似的。

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女人突然冲到他面前，“发票，发票，老板，你要发票吗？”“不，不需要！”詹姆斯加快脚步，可女人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一路小跑着，有点气喘地追着他，“都是有效发票，老板你了解一下，比其他家收的点都低，老板！老板！”詹姆斯停下脚步：“我不是老板，我也不需要发票，Understand?”胖女人变了脸色，忿忿地说：“不是老板还牛什么牛，装什么X，切！”詹姆斯感到有点晕眩。

这里就是街角了，一个保安斜戴着保安帽嘴角含着一颗烟，和穿着一身绯红的女子聊着什么。保安猛地伸出手想要捏一下女子的腰，绯红色向一侧扭动着，发出哈哈哈的笑声，血红的牙龈下露出白森森的一排大牙齿。

詹姆斯走上大理石台阶，在两根巨大的大理石柱子间站定，阳光切割过来，一边是晃眼的白一边是晃眼的黑。詹姆斯抱着小家伙的手臂有点酸痛，他感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

小家伙一伸手扯住他脖子上戴着的那串银质项链，尖锐的突起把他脖子卡得生疼。“劲儿还挺大！”詹姆斯蹲下身，“嘿，松开。”他轻轻掰着她的手，但小家伙并不愿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詹姆斯用了点力，“会不会弄疼她？”。手松开了。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显得有些诧异有点委屈。詹姆斯心里猛地一沉，“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詹姆斯站起身，她看上去比刚才小多了，有点坐不稳地歪斜着靠在大理石柱子上。

最后一瞬间，她看着他，裂开嘴笑了。

詹姆斯转过身，大步向前走。街上的喇叭声，突然变得很空洞又很响亮，周围嘈杂的人群，似乎离得很遥远又很近。詹姆斯怀疑是不是视力变差了，眼前蒙着层什么，感觉像刚喝完酒。

詹姆斯没选择走地道，而是绕了一大圈走人行横道、上天桥，钻进地铁通道。“ok，ok，没什么，没什么，和你没关系，没半毛钱关系，对，查理是个傻瓜、十足的傻瓜，我不能和他一样，会有人看见她的，她会被送去孤儿院，会有领养她的父母，没错，不会有问题，跟着我们显然不合适，绝对不合适，对，就是这样。”

前面就是闸口，詹姆斯投下地铁币，门开了，他走进去，地铁开过来，他一个箭步跳了上去。

现在好了，和你没关系了。

詹姆斯长长吐了口气，仰起头看着车顶。车厢里很挤，地铁呼呼向前开着，却好像比平时慢了很多，迟迟到不了站。詹姆斯觉得很热，他脱掉夹克，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终于，车到站了，车厢里拥挤的人群争抢着下车。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在车门快要关上的一瞬间，詹姆斯冲了出去。

他走到对面，报站屏幕上显示，下一趟车还要3分钟到达。詹姆斯握紧了手，像尿急一样走来走去，他不时抬起手腕盯着手表，咔嚓咔嚓咔嚓。

幽黑的地铁轨道被一束光照亮，车来了！

詹姆斯跳下车，飞奔着跑出地铁通道，跑下过道，跑上斜坡，跑过人群，大理石柱子就在前面。

可是，柱子下空空如也！“嗡”的一声，詹姆斯耳朵在发胀。他转了一圈，还是没有！一回头，斜对面的柱子旁露出一角白色的物体，詹姆斯两步跨过去，哦，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爬到了对面！詹姆斯弯下腰，轻轻地却又快速地抱起了她。

她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突然，她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詹姆斯走在明亮的阳光下，猛地想起查理，连忙掏出手机一看，43个未接来电！出发前他设置了静音。他点了点屏幕，关机，是，否，他带着快感，点击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