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十方剑绕着那团幽蓝光芒飞来飞去,剑身震颤,嗡嗡作响,发出阵阵铿锵剑鸣。
阵法中央那枚魂珠正在发出阵阵微弱至极的波动,看来这阵法中便是其主人的身躯了。
饶是温昀见多识广,以他的眼力依然看不出这枚魂珠属于哪一种妖兽。
这枚魂珠通体纯黑,其上流动着火焰状的黑色魂气,想必应当是火属性的某种妖兽吧。
这阵法相当于一个结界,阵法的强度与其主人的实力强度有关。此刻蓝光虽是盛极,却在以相当微末的速度慢慢衰退着。如此下去,这魂珠的主人必定命殒身亡。
原本温昀对待一切妖兽的态度都是相当漠然的,畜生而已,是生是死与他何干?
可冥冥之中,他的十方剑似乎与这魂珠的主人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这个选择题的答案根本不用宣之于口,温昀当机立断一掌轰碎了脆弱的结界。
几乎是同时,左手将那枚魂珠吸入掌心,入手处温凉得沁人心脾。
旋即映入眼帘的迹象却令他皱起一双俊秀的眉。这一幕,实在是来得惨烈。
眼前的巨大广场有如审判。而他就站在这巨大广场的边缘。眼前是尸骨成山,一眼望不到边,血水哗啦啦淌了满地。
他所在之处似乎是一座炼狱,满地的碎肉,妖兽的、人类的都有。破碎的鳞片趾甲染着血,血泊里乱糟糟的毛发胡乱纠缠在一起。
温昀每踏出一步,脚下的触感都是一团肉泥。软得稀烂,在四处空旷寂静中发出咕叽咕叽血水被挤出、肉块踩裂的声音。
若要放了另一个胆识不够的人在此,想必已是毛骨悚然了吧。
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血腥气,散发出浓烈而绝望的杀戮气息。温昀却恍若未闻,只顾沿着那丝微弱的生命波动向前走去。
十方剑温驯地跟了上来,很快掠过主人的身影,飞到了前方为他带路。
不知走了有多久,终于走到了广场的中央。那是一座高约十丈的祭台,矗立在广场中央的石阶上。
祭台全身以玄色乌辰石打造,有熟悉的幽黑的火焰符文篆刻在其上。温昀握紧了手中的魂珠,感受着它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冷下去,一颗心也如同沉到了谷底。
十方剑的秘密是什么?还要依靠这颗魂珠的主人来寻找答案。如果这只妖兽死了,那岂不是又要依靠那个老不死的掌门?
下一秒,异动陡然发生!
只见十方剑突然光芒大放,颇有一飞冲天之势。温昀当机凌空而起,飞上高处的祭台。
只见一头巨大的蛟形妖兽在祭台中央匍匐卧地,一身鳞片已经没了三分之二。有些地方不仅鳞片尽毁,血肉也已消失不见,露出可怕的森森白骨。
饶是如此,充满邪气的兽眸依然很有精神地半睁着,分明气若游丝却依然用一副凶狠的姿态狠狠瞪着面前的温昀。
它头上的独角已被削去一半,从伤口里汩汩渗出血来。
这种伤势一看就知道一定活不长了,他一双兽眼依然死死地盯着温昀——与其说是盯着温昀,不如说是在盯着他手里自己的魂珠。
温昀一言不发走上前来,就像没有看到那凶狠的目光一样,蹲下身来轻轻的摸了一下它头上唯一一块完好无损的鳞片。
蛟兽已经明白,面前这个人类拥有足以杀死他的能力。不仅是因为自身早已强弩之末,更是因为自己的魂珠此刻正掌握在他的手里。
魂珠是一只妖兽生命中魂气最为强盛的精华所在。一旦离体,气息便会萎靡不振,更遑论掌握在别人的手上。
对于妖兽而言,魂珠就是他们致命的弱点。是最最重要的,宁可拼死也要保全的东西。
因为就算妖兽已经死亡,它的魂珠也不会消失。正是因为有了魂珠的存在,一只妖兽一生之中最为精华的所在才能得以流传于世,成为他们活过的见证。
一只妖兽若将自己的魂珠主动交与一个人类,就相当于它也将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
同样的道理,倘若一个人类能够侥幸拥有一只妖兽的魂珠,那么他将获得这只妖兽永远的忠诚与信任。
就在他发了狠地在脑海里深深构想该如何杀死面前这个人类、以夺回自己魂珠的时候,却被自己头顶之上传来的温度弄得愣了一下。
普通的蛟形妖兽,鳞片是感受不到温度的。因为它们不具有物种上的优势,鳞片尚未进化到那种程度。
可自己这一种族的进化还是存在弊端的。就比如说现在,这个人类的举动让他稍微晃神。
这样的晃神在普通人看来不过短短一瞬,然而对于这些修为大成者而言,在生死攸关的战局之中却有着扭转局面的力量。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度了。那掌心的温凉不同于进食时血液迸发的温热,如一块温润软玉,又像轻飘的羽毛落在他的头顶。
很是奇异,让他暂时忘却了疼痛。
温昀淡淡地瞥了这只虽然体型庞大目光凶狠、但却在他的安抚下莫名其妙显得有点乖的妖兽一眼,从乾坤袋中取出那株冰凌幻草。
“做个交易。”
蛟兽不屑的嗤笑一声,纵使声音虚弱也依然带着睥睨的狂妄与不屑。“你们人类就喜欢玩这一套。”
“我救你的命,你告诉我,你是哪一种妖兽。”温昀认认真真地望着他的双眼道。
“……”他似乎颇为无语,面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类,口中所谓的交易居然就是这个吗?
蛟龙大人血肉模糊的尾巴尖儿状似不经意地扫了扫,似乎在脑子里酝酿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容。
要是他能动的话,一定要用爪子尖儿把这人扒棱几下,看看这人的脑子究竟是用什么做的。
妖异漆黑兽瞳微微眯起,不耐烦的蛟龙大人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算是勉为其难同意了这桩“交易”。
他受了重伤,身体状态十分差劲,就算连说话身体都牵连着痛。不必说那血肉模糊、看上去甚是骇人的外伤,他体内三分之二的筋脉都已经碎了。
魂气被迫运转在一个极为惊人的逼仄空间,根本吃不消如此大的负荷。
最为致命的是,他的魂气已经无比虚弱。若是温昀没出现过,他定是必死无疑的下场。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在逃亡。
当他尚在蛟卵中时,便已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
他的母亲曾为保护他落入所谓的正派之手,被活活挖下一双眼珠;他的父亲为他的母亲报仇,屠了人间满城。
蛟卵染血,他亲人的血。
当他破卵而出,才终于得到了由血脉中传承而来的记忆。那些杀戮的血腥,在后来的很多年里一直都是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以萧泓之为首的老一辈正派高层便是他的仇人。杀父杀母之仇,这一生不报,他不能安寝。
温昀只见他眸光闪烁,似乎是在回忆往事,此时正是他魂魄最无防备的时候。
于是左手将魂珠掷于空中,双手飞快结印。冰凌幻草落入印中,霎时化作一团清澈的汁水,被温昀掌心一股柔和的劲气托举而起,将其上空的魂珠包裹在里面。
虚弱的魂气得到了温养,蛟龙大人感觉灵魂无比舒坦,就像灵魂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散发着神清气爽。
好爽啊!
只是他还没有得意洋洋地陶醉完,温昀淡漠的嗓音就从耳际传来。
“你变小一点,我给你止血。”
蛟龙大人不情不愿地缩小了身躯,变得像温昀一样大。“这样总可以了吧。”
温昀微微颔首,从乾坤袋中取出生肌止血的药液,毫不吝啬,尽数洒在他的伤口上。
不愧穿的衣服都这么仙气飘飘,真是有钱人。这种药液效果这么好,竟然像不要钱一样都拿了出来。
蛟龙大人一边得意洋洋享受着药液洒在伤口上带来的清凉,一边在脑海里如是想着。
若是温昀知道他如此作想,必定无奈至极。这些伤药是他接近一整年攒下的份例,对于他自己而言已是大手笔。
温昀也不知道自己救下他究竟是对是错,但凭十方剑的反应来看,与之遥相呼应的并非是这只妖兽,而是它所栖身的祭台。
这祭台有何玄妙之处,那便可能只有妖兽自己才知晓了。
只是对方这个气息奄奄的样子,估计连说话都已是吃力。
温昀从未见过受了如此重伤还能活着、甚至没有昏迷的妖兽。对方明明连骨头都已经断的七七八八了,还有心思和他讲话。
也不知究竟是他种族强悍,还是本来就嘴硬不怕死。
温昀心中暗自颇为无奈地摇摇头。算了,当务之急还是治好它的内伤罢。
用洁净的纱布将他惨不忍睹的身体缠了个七七八八,温昀惊奇地发现虽是惨不忍睹,可他的身体却已止住了血。
这就是妖兽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和自我治愈能力。这种能力令所有人类都无比眼热,但却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