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老了

        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经意间，就会想起些什么。

        刚才，我想起了妈妈的、搂着我的手臂。这手臂，曾弯成一个港湾拥着我，曾像一根绳子牵着我，曾挎过给我带回的糕点，曾做过我童年的吊栏，曾举着为我撑起一把雨伞，曾抻着给我去够掉到床下的火柴盒，曾左右摆动着缠毛线，曾一伸一屈的揉着面，曾推着板车买秋菜，曾挥着斧头劈柴火，曾攀着梯子下菜窖，曾拨旺那做饭的炉火，许多、许多……这手臂的最后一个动作，还是搂着我，在我俯下身为她擦嘴角时，搂住了我，从她听我说“妈妈，你又搂搂我了，好幸福啊”这句话时，她使劲点着的头，我确定，这个动作，是她最后奋力的一搏。

      一年过去了，我已从悲痛中走了出来，我现在试着去揣测，那时，妈妈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会觉得我是个好孩子，因为在弥留之际，她说过“六个孩子，好孩子”，她会原谅我曾经对她的忤逆，她会心疼我在她床前的守候，她会痛惜我在她离去后的难过，她会舍不得将要离开我，甚至她还会觉得，她给我的爱还不够多？

      千思万绪，想起了学生时代，听过这样一个感叹，人要是倒着生长就好了，就是说，从老年出生，在婴儿收场。那时，只觉得荒诞和好笑。人至中年，感受了时光荏苒，经历了人世无常，已体会到了那感叹背后的无奈与苍凉。是啊，如果是那样，就不会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后悔莫及。现在我常常会想到，当我老了，我会怎么样，我会怎么想。

       当我老了，躺在床上，看着我的孩子，小时候经常要哄着吃饭的她，现在在一口一口地喂我；看着曾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她，现在为去我奔波；那曾是撒娇的眼泪现在是因为心疼我；听着她对我说她小时候我对她说过的儿语，靠着她那曾稚嫩的胸窝，我觉得，我给她的爱真的不够多。我还可以在对她的任性忍不住发脾气的时候，再多忍耐一刻；在她调皮捣蛋、小错不断时，再多一些童心和随和，因为那只是成长的一个段落；在她因挫败哭泣时，不再去说“都多大了，还哭”，我只要轻轻地拥着她，多听她诉说。

      当看见街上相濡以沫、携手蹒跚的老者，有时，我会把他们当成他和我，当我们在享受夕阳晚晴的时刻，我会不会感叹，这是岁月对我们的施舍，我会不会觉得，曾经锅碗瓢盆的碰撞、柴米油盐的不甘，真的可以不用那么多。

      当我老了，或许也会有我的落寞，那时，我纵不奢望二十四孝的戏彩娱亲，也希望能看到儿女的和颜悦色，虽然我曾能接纳你的倔强叛逆，可那时的我或许比你小时候还脆弱，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已让我辗转反侧，我真的不愿再让你受到它的折磨。

      当我老了，曾经的生活会不会像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酸甜苦辣、悔恨怨一定也都有过，可是在我弥留的时刻，这些一定也是风轻云淡、飘忽而过，而或许曾经的错会让我不得解脱，所以佛家语云的“诸恶莫作”，会帮助我修养端正的品德。

      当我老了，我会不会想到，我有好多想做的事都没有去做，我也是曾有梦想的那一个，那个时候再回首今天的我，还有追梦的资格。

      当一切过往已成蹉跎，那么，我何不现在就像以后感叹的那样去做。就算没有成功，做的不好，但也可以告慰自己，我已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