も 餅 年糕
你可以不知道洛杉矶凌晨4点的样子，也可以不知道克利夫兰早晨5点半的样子，但是你不可以不知道六本木早晨7点的样子。因为盛夏，7点前的六本木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路上的上班族来来往往，有车一族华丽地把自己的车开到最大码数，而贵妇们把自己打扮得最是得体，用她们温柔的语调，说着早安，然后挽手一起往俱乐部走去。
站在光一家门，惠和水门优子等了很久，不是对方不开门，而是不知道该如何敲响这堵门。
“没事，惠姐，其实……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现在留在他身边也是尴尬。”从那天回来后，光一就辞去了学校的职务，断绝了与外界的交流，虽然本身他的朋友很少。对于一个宅男来说，什么是最好的消遣方式？游戏，无休止的游戏。从回到六本木那天晚上开始，结束了与校长的交谈，买来一堆垃圾食品，啤酒可乐堆满整个冰箱，就连pan的食物也从以往的高级罐头，变成便利店买一送一的廉价狗粮。光一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小人，在角色把旗帜升起后，胜利乐声提醒他，又一款游戏通关了。
“唉……”光一随手把手柄扔到一边，不明所以的pan兴冲冲地跑来嗅嗅，粉嫩的舌尖刚想伸出来舔，却被光一一把拉到自己怀里。毛发刺激着肌肤，因为无需外出，为了避免清洗衣服，除了居家短裤，近乎于一丝不挂的堂本光一，被刺激得轻微打了个冷颤。反正又没有人，就这样吧。已经好几天没打理自己的妆容，头发遮过了眼眉，凌乱成一坨的长发发尾打结，但是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飞卷，满是头油。黑眼圈加快成金鱼眼的眼袋下，胡子清晰可见。一脸颓废得就像刚经历完一场生离死别。光一被强烈的敲门声震醒，“地震？”看着怀里安睡的pan，光一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起来。“コラ、こちゃん！快点把门打开！”
“滚！”显然还未辨认出对方是谁，光一用脚扫开横七竖八的啤酒罐，可乐瓶，皱眉，恶狠狠的喊到。
“你这死小子翅膀硬了是吧？会飞了啊？！竟敢叫你亲姐姐滚？！”
“……对不起！”完全没有悔改意向对回答，虽然是这样正直地说出口了，可人却怂得回房间套上上衣，急匆匆地收拾了一下地上的垃圾，跑到门口，把门打开，“姐……你来干嘛！”开门先是以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对待自己亲姐姐，却在下一秒看见她身旁的人后，彻底变脸。
“我……”优子不敢正面光一，仿佛自己是个谎言者一样。其实明明自己也是受害人，却不得不在光一面前强装镇定。
“是我让她来的，来看看你，”惠看了光一一眼，硬拉着优子走进屋，“我的天啊！你吃的都是些什么？生姜烧？没少喝啤酒吧？看样子，你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便当盒上写的还是四天前的日期？！”
“反正我又死不了。”光一满不在乎的越过优子，拿起自己摆在琉璃台上的可乐，轻松拉开易拉环，喝。
“那……也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实在忍受不了被冷漠对待的优子，带着哭腔说到，“我……我记得你之前说夏日祭那时候，没吃到年糕，虽然时间是久了点，但是……我，我有做了些来。”完全就是随意按上去的理由，若不是惠和喜代子的死磨硬泡，其实优子根本就不想来这里。真丢脸。
“呵，”光一冷笑，“我从来都不吃有别的味道的年糕。”
“这个没有的……”
“我说有就有！”忽然强硬得一点也不像以往的他，第一次让惠和优子发觉，原来光一也有这么冷漠的时候。“就像这个年糕一样，我就是喜欢不蘸任何酱汁，干净，纯粹。你又何必来暴露自己的弱点？”
“我不过是想让你看看，其实大家都是在关心你，没有恶意的！”
“是关心还是同情？”在惠喝止下，光一一把将手中的可乐扔到地上，可乐罐因为惯性滚动了几下，里面的可乐瞬间从罐里蔓延，沾湿了铺在茶几前的毛毯，那还是当初和优子一起挑选的香槟金，仔细看看四周，其实六本木还很好地保留了当初与优子在一起时的物品，墙上的画，拐角的书架上满是优子旅行带来的纪念品，如今统统就像闹剧中的道具，嘲笑着两人的现实生活。光一冷漠地走到沙发是上，一手搭在沙发边上，一手随意放在自己腿上，翘起二郎腿的样子就像一个生气的大爷。“我喜欢他，不止因为他是他，这个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光一……”惠有些受伤的目光打量着他，但是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副置之度外的表情。惠想生气却又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只好转身，静静地离开。优子没有挽留她，只是走到洗手间拿起一块抹布，安静地擦着地面，“你就真的打算这么颓废下去吗？就不能忘记他吗？即使忘记我也没关系，即使讨厌我也无所谓，只要能令叔叔开心，能令大家快乐起来，不是更好吗？”
“快乐？开心？哈！”光一低头居高临下地看向优子，完全没有昔日的温柔，“让全世界开心，是神要做的事。而我，只需要保护好他，让他幸福就够了！”
“幸福？”优子苦笑，她慢慢站起来，看着光一，“那你现在拿什么给他幸福？你以为全世界就只有你在努力吗？你以为现在就只有你爱着他吗？”声音越来越大，优子激动得浑身发抖，“你凭什么说爱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敢说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堂本刚的方式吗？”
“我爱怎着就怎着，轮不到你来管我！”恼羞成怒的光一起来就是一推，他抓住优子的手臂往玄关拉去，“走！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见到你！”
“こ…ちゃん？！你在干什么！”本来打算借筷子来的长濑，看见光一推攘优子的举动，自己也急了起来，他一把拉开光一，把优子护在身后。
“没你的事！你来干嘛！”
“借筷子！”
“等着！”
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却在两个大男人口中变成一场对骂。光一头也不回地走到厨房，拿出两双筷子递给长濑，顺道把门狠狠地关上，徒留愣在那里的长濑，和在他身后哭个不停的优子。“这……什么跟什么啊？”
…………
六本木的家庭餐馆……
…………
水门优子红肿的眼睛表示，自己从光一家出来，并不好受。当然面对坐在自己正对面，同样眼眶通红的堂本惠，她忽然明白，原来同病相怜是这样形容两个人的。
“吃点东西吧。”惠把服务生放下的盘子推倒优子面前。
“炒……年糕……吗？”优子一看到盘子里的东西，瞬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啊，哈哈……对不起。”惠手忙脚乱的拿开，又翻开餐牌，说，“我也是随便点的，你……你要吃点什么？或者……这个……”
“没事。”优子用筷子夹起一片年糕，看着染满红色辣酱的年糕，一口含在嘴里，火辣的口感激发了她的味蕾，也刺激到鼻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眼眶，一下子又涌上泪水，“挺……挺好吃的！”优子吸了一下鼻子，勉强地对惠笑着，一手拿起柠檬水，猛灌了几口，“真的。”
“……优子。”停下手上的动作，惠抓住还要继续往年糕身上夹去的优子的手，“别吃了。是我不好。”
“没事，别浪费了。”优子收回手，把盘子移到两人中间。“其实……光一说的没错，染了色的年糕，再怎么好吃，都不会像以前那样，原汁原味。就像爱情，变了味。即便再勉强，也回不到当初的。”
“……他，就真的那么好吗？”惠端庄的坐好。今天的她，没有半分为人母亲的距离感，好像还是那个会因光一调皮而烦忧，会忙碌在父母和弟弟之间的女孩一样。粉嫩的大衣下，橙色小碎花白底长裙，轻奢而优雅的打扮，与上身穿着白色荷叶边衣领的水袖衬衫，下搭浅栗子色高腰西裤，俨如一副女强人打扮的优子，形成鲜明对比。优子看见惠眼中的疑惑，知道她也是好奇，轻微松了一口气，微笑：“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的，在真正认识堂本刚之后，你就会发觉，他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
“像奈良的鹿吗？”
“不，是神明。”优子说着，她看向窗外，似是回忆，也似是在看窗外天空飞行的飞机。
堂本刚本身就是一个魔物，一个能令人感受到自己是被宠爱着的魔物。同时，他也是神明。明明痛苦不堪，却笑得比任何人都无忧无虑；明明讨厌着某种食物，却为了朋友的一句话，而继续，即使转过身会吐到不省人事；明明爱着某个人，却因为身体的失误，家人的目光，而恻隐妥协。压抑住所有不安的因素，收藏起所有不满的分子，让自己变得支离破碎，摇摇欲坠，都要逞强地和每一个关心自己的人说，“我没事哦！我很好，谢谢。”
看啊，这个明明最害怕孤独，最寂寞而且阴沉的人，如今却一个人在墨西哥努力地活着，等候康复，给自己最爱的人一个惊喜。
“他简直，就是我见过最认真活着的男人。”优子眼神清澈，就像看见了未来的光一样，“你说，我怎能不喜欢他？比起胜负，我现在……更在意的，是光一和他的幸福。所以……对不起，姐姐。”
“……没事，我理解你。”惠静默了很久，说，“只是……爸妈那里……”
“我会努力的！不只是为了光一，”优子认真地说，她双手按在自己膝盖上，“所以，拜托了，请给他们一次机会吧！叔叔和阿姨那里，我也会帮忙的，只是希望……姐姐你……能认同他们。能够遇到自己这辈子最喜爱的人，难道不就是一种幸福吗？”说罢，优子头低下，努力往自己膝盖上靠去。
“……这辈子……最爱的人……吗？”惠自然而然看向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忽然想到自己当初为了丈夫，第一次对家人赌气，第一次离家出走的事，忽然轻笑。原来，光一也和自己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