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眠谈诗词（二）】仁行天下——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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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扎根在中国土地上最厚重的诗人，产生于人民中间，不漂浮，不腾空，包容一切。

        古来学诗，杜少陵是首选，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是沿着他开辟的道路走进诗歌的海洋，探得骊珠。而论诗之人再有偏颇怪异之辈也不敢将工部移出三甲之列，一方面是饮水思源，另一方面杜甫的诗确是博大精深，一代宗师。

        李白的经典形象是举杯望月，一副潇洒昂然的样子，而杜甫却是抱膝长叹，忧国忧民，向着未知的远方奉献着自己的哀劳。李白是谪仙人，世俗的喜怒已不大限制他，杜甫是人间圣，柴米油盐都成为他关注的内容。杜甫是把李白奉作偶像的，这是顶级诗人之间不寻章法的交流，他经常给李白写诗，表露出无比的思念和敬佩，而全然没有对李白总是纵酒狂欢的苛责。李白却很少回复，他知道这位后进是心里装着家国天下的大才，酒入豪肠的儿女情长不应该成为彼此之间沟通的重点。

        杜甫的诗歌前人定了基调，沉郁顿挫，我还想加上一词，伤痛。

        开元二十几年杜甫漫游燕赵的时候，心态和李白还是很像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诗人出手不凡，致君尧舜的理想几乎要将他的内心燃爆，没有一刻不想建功立业。但从被李林甫这批佞臣玩了个“野无遗贤”的把戏后，杜甫的心态变化就很大了，这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找工作到处碰壁的惨痛经历，不同的是，他没有滑入呼天抢地的愤青陷阱，很快就发展到博大深沉的境界。果然是顶级的诗才，注定要写下辉煌的一笔。

        《丽人行》中“头上何所有？翠为荷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級稳称身”，简直就是两张高清照片，贵族生活奢靡可见一斑；《兵车行》里“信是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战争的残酷从男女对比的角度来写，感觉比什么刀枪剑戟、什么大漠黄沙冲击力大多了，冲这点来说就比边塞诗派的那些作家高明数倍。

        再说说名句，大家都知道杜甫是炼字炼句的高手，无人可比。“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草木变衰行剑外，兵戈阻绝老江边”，读这些诗没有风云激荡之气，有的是一针见血的痛，是心怀感恩的痛，是对着天地深觉自身渺小的痛，是各地战乱不断无力安民的痛。言近旨远，辞浅情深，杜甫一腔热血，苍天可见。

        我最钟爱的《戏为六绝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千年前几乎就具有了批判现实主义的眼光；《咏怀古迹》里“画图省时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和当代史学评价昭君相比不遑多让，“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让我辈喜欢读三国的人兴奋不已，孔明复生也需叫好了。

        杜甫还是比李白幸运，身在人间，以仁行天下，总归是有同道中人的。他不孤独，但他很痛，盛唐气象到安史之乱的反差刺激了他几十年，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李白是流星，那一刻的璀璨所有人都要侧目；而杜甫是火山，他烧尽了自己，只为潜藏着的爆发的力量。

        杜甫的基础实力太强了，律绝都擅长，用功程度基本也是唐人里最深的，真正做到了一个诗人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水平。宋元明清的作家没有一个人对杜甫不服气的，尽管有人不服气李白。杜甫和李白像是武侠小说《覆雨翻云》里的浪翻云和庞斑，不同的方式，都走通了破碎虚空的尽途。

        杜甫写《梦李白》“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至诚至真，长歌当哭，在我看来既是说李白也是说自己。中国诗歌有了李白，就有了追求；中国诗歌有了杜甫，就有了希望。

        万方多难，别一个人承担，子美先生，还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