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蘇】如煙(六)

※清水向,靖蘇/蘇靖無差

※不會更動電視劇結局,堅持HE者慎入


六 陳倉暗渡

爆炸現場仍瀰漫著濃煙和燒焦的氣味,一具具面目模糊的屍體被抬出去,四周遍地哀鴻,悽慘景象比起戰場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這裡,卻是繁華帝都所在。

靖王指示部下安頓災民後,踏著散落的瓦礫前進,來到那個曾經是座私炮坊,如今只剩一地殘破磚瓦和焦黑屍首的廢墟前。只要多撐過一天,這些老百姓就不必死得這麼不明不白了,想到這裡他不禁一陣唏噓。

整個私炮坊都已被夷為平地,餘下的物證並不多,其實也沒有什麼可勘查的。靖王離開私炮坊,在災區外圍看見了梅長蘇和霓凰郡主。

聽了梅長蘇對爆炸事件的剖析,靖王頓時覺得自己真是天真得可以。他這位五哥是怎樣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他明明比誰都清楚,連自己的同胞兄弟都下得去手,何況是些素未謀面的平民百姓?

那些人躲在朝堂裡互相撕咬,將活生生的人命當成爾虞我詐的籌碼,有誰在乎死了多少黎民蒼生,多少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他想起那日在蘇宅時梅長蘇的一番話。是啊!他也是他們的一份子,躲在那看似平靜無波的蘇宅中,翻手是雲、覆手為雨,即便他如今站在自己這一邊,那些權謀算計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靖王越想越惱火,一腔怒意全寫在臉上,他緩緩走近梅長蘇道:「這是蘇先生為譽王出的奇謀嗎?」

「蕭景琰!你這話什麼意思!」此話一出,反應激烈的竟是霓凰。

靖王楞了一下,看看霓凰又看看梅長蘇。自小殊不在後,他就沒再見過這樣的霓凰。霓凰郡主雖與靖王相熟,但一向仍謹守禮節,尤其在掌管雲南穆府後,表現越發成熟穩重,從未有過如此失態。

現在就因為靖王對梅長蘇說了這麼一句,霓凰不但義憤填膺地當面大罵他這個皇子,還激動到梅長蘇數度出言制止都沒能使她停下,這實在讓靖王既覺得古怪至極,又感到有些不快。

不過既然梅長蘇已經解釋此事非他所為,靖王雖然猶有餘怒未消,看在霓凰的面子上還是勉強道了歉。

梅長蘇沒再說什麼,是他將消息透露給了譽王,算來他也是幫兇。梅長蘇並非不為那些受牽連的百姓心痛惋惜,然而逝去的已然逝去,他接下來立即開始思考的,卻是如何讓這些逝去的生命發揮他們的最大價值。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何時開始變得如此現實。於他而言,梅長蘇變成什麼模樣都無所謂,只要蕭景琰的赤子之心不變,這一切就都有了意義。

就在三人氣氛正僵的時候,列戰英和戚猛過來報告物資支出的情況。梅長蘇阻止他們將此事上報兵部,霓凰竟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別問那麼多為什麼,蘇先生說不報就不報。」完全沒把靖王放在眼裡。

這下靖王更覺得不對勁了。但想想梅長蘇所言總還是有他一番道理,雖然他仍然摸不透這位麒麟才子,至少他相信梅長蘇真心要匡助他這點不假,便決定先照做再說。

「剛才殿下都不知道為什麼還是照辦了,難道不怕我又出了什麼陰詭的主意嗎?」梅長蘇表情看似平淡,但蕭景琰那樣說他,他絕非沒有感覺,只是隱忍不發。靖王越是將他看做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他們之間的合作越沒有負累。

靖王一聽,發覺原來梅長蘇雖不作聲,心裡還是介意的。他感覺面前的謀士突然多了點人味,況且自己也的確有錯在先,終於真心實意地又向梅長蘇道歉了一次。比起總是低眉淺笑穩若泰山的江左梅郎,靖王反倒覺得會因為他一句誤解而不悅的梅長蘇才像個有血有肉的人。

梅長蘇把依然在氣頭上的霓凰郡主支開,才對靖王分析了此事的利害關係,看起來似乎沒有讓霓凰捲進朝局的意思。末了他轉身離開,向等在一旁的霓凰走去。

靖王看著梅長蘇和霓凰離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他對那些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並沒有興趣,但霓凰一連串的反應,令他不禁對這兩人的關係感到困惑。

那位叱吒沙場的南境女帥在梅長蘇身邊時的模樣,竟與當年跟在林殊身邊喊著「林殊哥哥」的小女孩並無二致。

他想,如果連霓凰都忘了她的林殊哥哥,是不是除了他以外,就沒有人會再記得小殊了?


天氣一暖和起來,蘇宅的整建工程就開始了。

明著是整修庭園,好符合麒麟才子脫俗的品味,暗地裡卻偷偷挖著通往靖王府的密道。

蘇宅這一邊很簡單,畢竟沒人會追究那些進進出出的土木砂石究竟用在蘇宅的哪個角落;靖王府那頭就不同了,必須做好嚴謹的保密工作,不能讓外界發覺靖王府也同時在進行工程。

這是對靖王治軍的一大考驗。即使工程的進行以蘇宅方面為主,靖王府這邊也不可能完全感受不到動靜,府裡上上下下數百親兵,要做到滴水不漏絕非易事。

而靖王並沒有讓梅長蘇失望。他跟在林帥身邊的幾年確實學了不少統御之道,加上梅長蘇初次到靖王府時借戚猛提點了靖王,讓靖王重新整飭軍紀,如今的靖王府已經有了不同以往的氣象。

但對梅長蘇來說只是封鎖消息是不夠的。奪嫡是一條絕不容許失敗的道路,必須做到萬無一失,否則他如何對得起那些背負著污名的冤魂,又如何對得起景琰?

因此他特意在蘇宅落成的宴會上,讓夏春和秦般弱兩位機關高手在蘇宅東翻西找,把霓凰和蒙摯嚇出了一身冷汗。所幸,這條連通了蘇宅與靖王府的密道又一次通過考驗,真正成為全京城最隱密的一條通道。

很快地,這條密道迎來了它的啟用之日。

隨著初夏溫暖的空氣一起來到金陵的,是來自南楚的和親使團。而和親的對象,不外就是幾個不受寵皇子中的一個。

若是從前也就罷了,如今的靖王可不能說娶就娶,皇子正妃的位置是多麼重要的政治籌碼,而身邊多了一個敵國公主更會成為奪嫡非常不利的條件。靜嬪雖久居深宮不與人爭,這樣的政治敏感度還是有的,因此一得到消息,她就立刻通知靖王去找梅長蘇商量,好避掉這門親事。

不巧的是那日靖王入宮向母親請安後,又臨時接到詔書要他前往西山軍營督察換防,接下來的時間都忙著處理一應事宜,告一段落時已是深夜時分。若不在出發前擬定好對策,待三日後歸來一切恐怕已成定局,於是靖王只得在黎明之前來到蘇宅。

密道建成後初次使用就是如此情景,倒是梅長蘇始料未及的。

「尚是凌晨,天色未明,本不應該這個時辰過來。」

燭光映在靖王臉上,原本稜角分明的線條都變得柔和,明晃晃的光線照得人的心也暖了起來。梅長蘇想起那無數個在靖王府和林府,與蕭景琰秉燭長談的夜晚。


記得蕭景琰奉旨去東海練兵前夕,他們在靖王府聊了一宿沒睡。這一去至少得一年半載,而林殊和蕭景琰從沒分開這麼久過,兩人都硬撐著不肯闔上眼皮,唯恐錯過一點相處的時間。

「景琰。」林殊趴著身子將下巴支在手背上,含糊的話語迷濛得像一句呢喃。

「嗯?」蕭景琰規規矩矩平躺著,聲音裡略帶一些睏意。

「你去了東海,靖王府就剩我一個人作主了。」

蕭景琰轉過臉來,「我不在時你也來嗎?」

「當然啦,」林殊用手撐起上半身,「你不是說我也是靖王府的主人嗎?你不在我當然更得照看著啊!」

蕭景琰笑笑,「那好啊,小殊,靖王府這就交給你了。」

「嘿,」林殊賊笑一聲,「你就不怕回來時靖王府被我搞得天翻地覆?」

「不會的,」蕭景琰側過身來面對著林殊,「你捨不得。」

「……」這倒讓蕭景琰說中了,靖王府的一切都是林殊和蕭景琰一起打造的,比赤焰帥府還像他自己家。而且他希望蕭景琰回來時,能立即感覺到熟悉的溫暖,就像每次母親迎接他和父親歸來時那樣。

十幾歲的少年哪裡想得到,這一別林殊再也沒有機會迎接歸來的蕭景琰了。


靖王看著梅長蘇和往常一樣有條不紊地分析謀劃,隨意紮著長髮的姿態卻少了幾分拘謹。也許是梅長蘇神情中不同於平日的暖意,也許是光影朦朧間蕩漾著的微妙空氣,讓靖王忍不住想和他多談一些,他想更了解這個人,想揭開那讓人看不清他真面目的紗縵。

「你這位才縱天下的江左梅郎,為什麼會如此心志堅定地選擇了我,難道真的是為了扶持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能得到更多的倚重和更高的地位嗎?」

「為什麼不呢?」梅長蘇仍是避重就輕。

見梅長蘇依然不打算鬆口,靖王進一步逼問,「蘇先生如此關愛庭生,我一直想問你,以前……你是不是認識我皇長兄?」

「……祁王殿下?」梅長蘇沈吟片刻。這樣也好,可以少對景琰說一點謊。「蘇某年少的時候,的確是想過要在他的麾下施展宏圖抱負。只可惜,這個願望終究難以實現了……」

靖王定定地看著梅長蘇,分不清他話中究竟有幾分真實。

面前這個人始終讓他捉摸不定,他們的距離忽近而又忽遠,像週遭搖曳的燭光忽明忽滅。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待梅長蘇,他到底是個唯利是圖的陰詭謀士,還是胸懷家國的血性男兒?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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