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毕业了,分配到县税务局上班。没有了寒暑假,我回家的次数明显减少,对小桃的关心自然也就少了。
那时候交通实在不方便,从县城到我家每天只有一趟班车,因为都是山路土路,需要走上五六个小时,而且不能直达村里,只能到乡上。从乡上到我们村还有十多里的路,都是又陡又窄的山路,走不了大班车,大汽车,最多也就能走个马车或者拖拉机,这十多里路我得走一个多小时。
那天,我昏昏沉沉下了班车往家走,有点晕车,一边走一边呕,忽然一台拖拉机从我身边突突突地开过去,弄得尘土飞杨,我一边捂住嘴,一边在心里小声骂这该死的拖拉机,远去的拖拉机车兜子里,肩并肩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的女人,一个是男人,男的搂着女的肩膀。
在拖拉机远去的那一刹那,我忽然反应过来那女的居然是小桃,因为是背影,我看不清那男人是谁,但是绝对不是刘大军,因为刘大军是又矮又胖的,那个男人又高又瘦,但是小桃我应该是不会看错的,我们太熟悉了。
怎么回事?是小桃吧?!肯定是小桃!那个男人是谁?我的脑子飞速旋转。
心不在焉地往家走,一不小心就崴了一下脚,我只好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休息。已经是春天了,脚下的冻土都松了,弄得我裤子上全是土,坡上的小草也偷偷钻出了芽,我拔了一根,一边揪,一边在心里嘀咕,春天来了,难道小桃的春天也来了?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自行车过来了,是母亲,她来接我了,每次回来母亲都算好时间来接我,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无论多大,我在母亲眼里都是个孩子。她见我坐在路边,就问我是不是累了,是不是渴了,是不是饿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崴了脚,赶紧乖乖地跨上母亲的车后座回家。
我亲热地搂着母亲的腰,试探着问:“妈,我刚才好像看见小桃了,在拖拉机上,是小桃吧?”
“嗯,是小桃。”母亲淡淡地回答。
“啊?那真的是小桃啊!可是那个男的是谁啊?”我伸长脖子问母亲。
“回家再说吧!”母亲不愿意回答我了。我只好暂时保持沉默,一进家我脸也顾不上洗就追着母亲问怎么回事。
母亲告诉我一个让我惊掉下巴的消息,小桃现在已经嫁猪圈沟的陈二小了,那个男的就是陈二小。
“啊?陈二小?哪个陈二小?是劳教的那个吗?怎么会嫁给他?她和刘大军离婚了?刘大军他们家同意吗?”连珠炮似的我把十万个为什么都喊出来了。
“就是那个陈二小。”母亲明确告诉我。
“可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呀?”我感觉自己有些懵。“你是说小桃离婚了,又嫁给那个劳教回来的陈二小?”我实在有些拎不清。
“哎,我其实也不是太清楚,就是听别人说是刘大军耍钱输了,输了两万块钱,他把小桃她们娘俩个输给陈二小了。”母亲皱着眉头说。
“啊?”我实在无法相信,这怎么可能?这又不是旧社会,还能买卖人口吗?这不是新社会吗?再说不是还有婚姻法吗?想结婚不得先离婚吗?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输了赢了呢?这时候我想到了树林嫂子,她就是她父亲耍钱输掉的,历史竟然如此惊人的相似!?几十年以后,女儿竟然和母亲一样成了男人赌博的筹码,难道这是冥冥之中老天的安排吗?那这老天也太不开眼了。这事我怎么也想不通,小桃一个大活人就任由人家摆布吗?再说离婚再结婚这也需要手续吧,小桃如果死活不同意,怎么可能呢?
“妈,小桃是什么时候离婚的?”我只好继续追问母亲。
“离婚?不用离婚啊,当初小桃和刘大军结婚的时候因为年龄不到,没有办结婚证,孩子因为没有结婚证也没有户口,是个黑人。小桃这孩子就是让人想不通,听说小桃知道刘大军把她输给陈二小了,二话没说,自己特别乐意,带着孩子就走了。”
“啊?…”我张大嘴巴,事情居然能够这样,小说也不敢这么编吧!怎么可能?俗话说,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也就是这样吧!也许小桃对刘大军早已死心,也许小桃另有隐情,可是无论怎样,我也想不通啊!
我不敢去见小桃,可是我又不能不去想她,她实在太可怜了,自从树林嫂子过世,她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她选的路总是这样让人心惊胆颤。
第二天,我去见了我们共同的朋友小风。小风是我堂叔家的孩子,比我大两岁,嫁给了同村的一个陈木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她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不过,她倒是知足,整天乐呵呵的,粗着大嗓门喊叫着她的两个孩子,每次见到我,都问我咋还不结婚啊,有对象了吗,弄得我非常不好意思。
小风再次证实了这个消息,而且语出惊人,她说据她分析,小桃其实是自愿跟了陈二小的,说不定啊,小桃早和陈二小好了呢!
朱小桃自从嫁给了刘大军,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尤其是她生了丫头以后,刘大军一家人对她横眉冷目,刘大军更是,不光耍钱,在村里还招猫逗狗的,稍不顺意就对小桃拳打脚踢,小桃早就过够了。
这陈小二呢,虽说劳教过,可是人长得不错,又没有公婆需要侍候,而且对人和气,出手大方,经常送人礼物,据说也送小桃不少东西。
刘大军嗜赌成性谁都知道,也许就是陈二小就故意设计的赌局呢,要不怎么能输那么惨?三天三夜输了两万块钱!两万啊!乖乖,农村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想都没想过。
刘大军自然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提出以老婆孩子抵债,陈二小就同意了,让刘大军写了字据,签字画押。大家本来都以为小桃肯定不答应,只要小桃不答应,寻死觅活,这事就没门儿,刘大军当时可能也是输红了眼,没辙了想出这么个缓兵之计,谁想到,刘大军回家一说,小桃当场就同意了,带着程程就去找陈二小。
据别人说,小桃找到陈二小就问他,“你把我买了?”
陈二小说,“是,买了。”
小桃就又问他,“你买了我们娘俩能对我们好吗?”
二小说,“能!”
小桃就进他家了。
小风绘声绘色地说着,我云里雾里地听着。电影也不敢这么演吧!现实比电影可是精彩多了!可是小桃啊,你为什么总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为什么不能自己自立自强?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吗?!
见我半天不说一句话,小风又补充说:
“你其实不用为小桃担心,小桃自从跟了二小快乐多了,有吃有穿有钱花,还不用看人脸色。”说着的时候,神情里竟然流露出来几分羡慕来。
我只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小桃的这次变故真的刷新了我的人生观!无论过程怎样,结果已然让我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