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腊月二十三的早上,天空有点阴沉,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年老的记者郑师傅睡醒之后急忙带着摄像机往单位赶去。马上要过年了,这也是上班的最后一天,上完就可以回家了;可是郑师傅却一脸惆怅。前一阵,电视台台长让他最近拍摄一部反映国民精神内心变化的记录片,而且还要求有外国人做对比更好。但郑师傅却犯了难,以至于整个晚上没有睡好,精神状态不佳。

        路过靠近火车站的一个街口时,郑师傅由于步履匆忙,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摄像机也被甩到了一边去,还好镜头朝着郑师傅,看起来并没有摔碎。正当郑师傅准备慢慢爬起来的时候,从迎面来了一对步履匆匆的青年情侣,他们身着街头巷尾常见的牛仔服,提着大包小包看样子是准备坐火车回家过年。男青年走到距离郑师傅不远处询问发生了什么,女青年却在后边刻意与郑师傅拉开了距离。

       郑师傅捂着摔疼的腰杆子说:“走的太快了,路上又有点雪,不小心给摔倒了,哎呦……”

       男青年马上凑到跟前说:“要不,我来……”

        话音还未落,却被后边的女青年使劲拽了过去,女青年瞟了男青年一眼说:“你忘了咱们的火车快开了,还磨叽什么,赶快走啊!我爸妈还在家里等着呢。”

        男青年立马说:“也不急这么一会儿呀!”

        女青年的脸色马上变得铁青,说:“你以为你是做慈善的啊!这里是火车站附近,骗子那么多,凭你和我挣的那点钱够人家骗呀!咱们辛苦一年容易吗?你还想不想娶我了!”一阵急促的话说完,女青年就喘着粗气扬长而去。

        男青年转过来红着脸,低着头对郑师傅说:“师傅,我们……我们要去赶火车回家了,对……对不起……”接着拎起大包小包追赶女青年去了。

       坐在地上的郑师傅觉得现在的孩子压力大负担重,这么匆忙连把自己扶起来的时间都没有,这或许可以理解。这样想着的时候,郑师傅倒觉得这青年情侣到大城市来打拼,蛮有干劲的,挺不错。自己年轻的时候也为了养家糊口而四处奔波,现在老了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这样想着的郑师傅索性继续坐在地上,他们老年人站起来或者坐起来太猛,容易晕眩,等休息一会儿再慢慢起来。

       郑师傅摔倒的地方正好位于一家高档小区的门口,这会儿出来了一辆价值不菲的凯迪拉克,正好车子出入这个小区必须经过郑师傅摔倒的地方。那车子距离郑师傅远远地就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俩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还没等郑师傅反应过来,驾驶车子的那个女司机的摘下墨镜劈头盖脸地就对郑师傅嚷到:

      “我们小区门口有摄像头,你想干什么?”

      郑师傅一阵纳闷,回应到:“你们小区有摄像头,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摔到了在这里坐坐还不行吗?”

      副驾驶的女的冷笑一声:“呦,挺会摔的嘛!一摔倒就在豪华小区的门口。”

       郑师傅听了这话很生气,质问到:“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摔倒在哪里还能由我决定?”

       女司机立马不客气地说:“你走不走,不走我要拍照了啊!到时候进了交警大队你也占不了便宜。”说着就开始拿手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副驾驶的女的接了一个电话,对着电话那头描述了几句,接着挂了电话。走过来劝了女司机几句,说划不来和这种碰瓷的计较,她家也不远,走过去吧!随后女司机把车子又倒进了小区。

       郑师傅听到这句话,气不打一出来,这会儿他才明白原来被她们当成了碰瓷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了几声,心想这两个女人怎么这样呢!不相信别人,猜忌心重的可怕,更谈不上帮助别人。他又想,或许这是个偶然吧,正好在人家小区门口,瓜田李下的,难免不被人怀疑,怎么可能人人都这样,各家自扫门前雪,岂管他人瓦上霜。由于长时间坐在地上,血流不畅,郑师傅还真的站不起来了;不仅如此他脸色开始变得蜡黄,加上刚才的生气,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这会儿也只能等别人来帮助他了,索性也便和自己打起了赌,他就不信没有一个帮助他的人,好人一生平安的信仰都到哪里去了!

       不久,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学生模样的孩子,两人盯着摔倒在地上的郑师傅,俩个学生马上跑过去问郑师傅是不是摔倒了需不需要搀扶。如此一来,郑师傅心里温暖起来而感到巨大的慰藉,刚才空落落的心堂一下子充实了许多,嘴里喃喃地说,这个世上好人还是多,哪里有那么多的自私冷漠和猜忌。两个学生一人一个胳膊准备把他扶起来的时候,他想起自己年幼时也能蹦能跳的,不禁感慨到:

     “人老了,不行了,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不比你们这些小娃娃喽!”

      个子高的学生一听,立马说到:“啊!您有病呀,那……那对不起了,我不能扶……扶您了。”说着就松了手,旁边的小个子学生还在抓着郑师傅的一只胳膊,眼里一阵疑惑。

       郑师傅很诧异,问:“为什么不能扶?”

      “因为前几阵,就是一个小学生扶一个生病的老奶奶,最后还被人家诬告,说是那个学生撞到的,还被要求赔偿医药费。我爸妈也告诉我不能扶大街上有病的人,对不起,我要回家了。”说完高个子学生对郑师傅举了个躬走了,剩下低个子学生也跟着撒开手走了。

        这下,郑师傅的心情像落到了冰窖里,比之前更加空了,他和自己的打赌竟然失败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他忽然感觉到庞大的诡异气氛笼罩着下边的人。他继续无望地坐在冰冷的地上,不祈求任何人会帮助他。

        谁知剧情却急转直下,一副白色的耳机,黄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过来一个哼着小曲的外国人。他走到郑师傅的跟前热情洋溢地看着郑师傅说:

     “Why are you sitting on the ground? I guess you must have fallen. let me help you.”

   (为什么你坐在地上呢?我猜你一定是摔倒了,让我来帮帮你吧。)

      说完他就把郑师傅扶了起来,还没等郑师傅说声谢谢,他又哼着小曲走了。

       郑师傅再三朝着外国人远去的方向道谢,这一幕的出现也是郑师傅始料未及的。站起来之后悲凉慢慢爬起来,蔓延到他所在的大街小巷,他得这个冬天最冷了。他悻悻地望着树上挂的红灯笼,感觉不到喜庆和热情,仿佛那是对现实民风的极大讽刺。寒风刮来,吹起来大街小巷的商业旗帜,却吹走了人们原来内心美好的传统。看看来来往往回家的人们,郑师傅的眉头升起一股民族忧虑。

      等郑师傅起来拿起摄像机回到单位的时候,发现摄像机机缘巧合竟然开着,他猛然间似乎领悟到这就是上天的旨意,于是就将自己摔倒时摄像机录制的内容经过剪辑制作做成了反映国民精神内心变化的纪录片。当电视台台长问他这部纪录片的名字时,他语重心长地说:

      “我希望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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