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你走吧……

君子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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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六，我照例是要去看妈妈的。

自从妈妈80岁后，特别是发现她患有老年痴呆症的以后，我给自己定下任务，每周必须去看妈妈三次，周二、四晚上下班去，周六一整天陪伴，如此已经六年了。

妈已经满86周岁了，衰老的步伐也很明显加快，虽然我隔日去，仍然能明显感觉到。

她的记忆力下降的最明显，甚至他孙子孙女多大了也记不清了，他们结婚没有也记不清了。

有时还问一些让我啼笑皆非的问题。

周四，我下班去看妈，已经是下午七点多，院子里的邻居都已经吃完饭，在我家门口的樱桃树下乘凉聊天。

没有看见我妈，我便问他们。

我妈妈去哪里了？

你哥带她出去散步了，好像是出门往左了。

我放下自行车，拿着手机去找。

我哥一定是去买彩票了，我去看看。

到了卖彩票的地方，没有看见他们的身影。我估计他们是往街边公园了。

我给哥打了电话，说在家门口等他们。

二十分钟后，看见我哥拉着妈回来了，妈见到我，脸上浮出温暖的笑容，没有说话，伸出一只手，拉着我的手。

就这样，她一边拉着我一边拉着我哥，很满足。

自从脑梗之后，妈的话越来越少了。

哥说，接完你的电话，妈就不在小公园坐了，要回来。

然后对妈说，妈，见着闺女了，你拉着你闺女再转转吧。

我妈立马笑更灿烂了。

呵呵，好。我说。

我两只手拉着妈妈一只手，走吧妈，咱俩再转转。

妈说，不转了，有点累。

好，那就回家泡泡脚吧。

妈妈穿着一件黑白小方格衬衣，小圆领子规矩的系着风紧扣，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腰有些弯，她努力的挺着，灰色的裤子上好像有几点饭渍，脚上穿着运动布鞋，轻便把脚。妈妈的步履又比以前慢了，估计是累了。

我拉着妈，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她，想分析出有什么变化。

妈时不时的转头看看我，眼角上露出笑意。

哥说，妹，你一会儿给妈找出条裤子，妈的裤子该换了。

好的。我答应到。

我们进了房间，打开灯，把妈搀坐在沙发上，说，妈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打洗脚水。

说着，我拿起洗脚盆，打水，回来时看见妈妈已经拿过拖鞋放在沙发边上，准备换鞋。

我蹲下帮她，她的手挡我一下。

说：几点了？

我看看表，八点了妈。

她说，新闻联播结束了

嗯，是的。

天黑，你走吧。

我说 不急

妈迟疑一下，开始洗脚。

我说，妈你知道法国大选吗？

妈笑了，她天天看新闻，应该知道。

法国新总统才39岁，你知道妈？

妈点点头。

你知道他的老婆多大吗？我开始跟妈妈八卦了。

妈摇摇头。

六十多了。

啊，妈妈立刻惊讶说：那总统是女的吗？

男的！

我妈开始摇头，是吗？显然没有理解。

呵呵，妈，人家39岁的男人找了一个比他大 24岁的女人。

妈笑的更开了，还有一种不理解，可惜的表情。

我正要往下继续八卦，

妈又说：天黑了，你走吧。

不急，妈。等会儿。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了。

妈抬起头，说，你把插销拔掉吧。

我没明白。怎么了妈？

水温有点烫。

我说，妈不用拔掉电源，只需按一下盆上的电源按钮就行了。

妈今天又忘了一件她以前很熟悉的事情。

妈妈脸上还是很疑惑。我帮她把洗脚盆的按钮按一下。水停止翻动，我伸手去帮她洗脚。

妈，这个事情你以前知道了的，怎么忘了呢？

我抬头看着她，又说，你看你的电视，如果想关掉，不是按遥控器吗？不用把掉电源。这个也是一样，按一下按钮就行了。

妈似乎明白了。点点头。

看着我，笑了，说，天黑了，你走吧。我自己可以洗。

我说，没事，不急。

你家里的胡同有点黑，你走吧。

我心里不舒服了，我妈一共去我家不到三次，因为楼高，她不愿意去，可是，就记得我家的胡同有点黑。这个记忆没忘。

好的妈，你洗完脚，吃了药，上床，我就走。

她听我说完，就开始拿毛巾，试图擦脚。

她的动作有点困难，平时为了锻炼她的自理习惯，我和哥都努力不去帮她，这时候，我有点不忍，还是帮她擦干脚，扶起她，走到床边。

好了，你走吧，天黑了。

妈伸出手制止我继续帮她。

我说，好的，你吃药吧。

我倒水拿药，服侍她吃了。

她半躺在床上，拿起电视遥控器，又指指床头柜上的电话

说：天黑了，你走吧，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我的眼起了一层薄雾。努力平静一下。

好的妈。

妈不看我，转头打开床头灯，打开电视机。

我从衣柜里找出妈明天要换的裤子，放到床边，拿起包，关上大灯，轻轻关上她的门，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