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02

楼下小卖部的老板总是对人爱答不理,说话也含糊不清。

每次见他,他都搬一个小板凳坐在那里,对着台十一寸的电视看《还珠格格》。

我特别不爱去他那儿买东西,别家老板都健谈勤快,哪儿像他,除了看剧,别的事情压根不关心。

但他家的东西便宜,一盒软玉少五毛,所以爷爷总是差我去那儿买烟。

那天爷爷来家里,烟抽光了,又让我去买。

我没洗头洗脸,只好硬着头皮,带了个口罩匆匆下楼。

小卖部老板果然又在看电视。

我说:“拿包软玉。”

他没听见。

我敲敲玻璃,桌上的棒棒糖货架震了震,“老板,来包软玉。”

他看的特别入神,惊了一下,然后转过来。

我有点着急,指指烟架:“软玉。”

他愣了愣,从柜子下取出一包万宝路。

当时我挺生气的,打心底责怪他不会做生意。

我放大音量:“软的玉溪。”

他点点头,嘴里囫囵道:“哦哦,黄鹤楼。”

我摇头,说:“软玉啊,玉溪。”

他涨红了脸,有点无所适从,嘴里挨个报着烟的名字。

我忽然一怔,终于意识到了——他是个聋人。

而我戴着口罩,他无法听见我的声音,连辨认口型的余地也没有。

但他却没有向我求助,而是努力的,假装自己只是没有听清而已。

那一刻我忽然很愧疚,拉下口罩,夸大口型说:“软玉。”

他立马辨认了出来,然后弯下腰,拿了烟。

我把钱递过去,他抽出一张平整的五毛给我,匆匆地又把头转了过去,耳根通红。

那一刻我们都很窘迫吧。

他的秘密被我发现了,而我惭愧自己方才的怒气。

后来我总是到他那里买东西。

他的东西便宜,质量好,只是人少言寡语。

我终于明白了他一年也没看完一部《还珠格格》的意义,他在反复学习人说话的口型,以至于能够更清楚的明白顾客的要求。

而我每次结账时,总是会想起那天的窘境。

生活很不容易吧,上天也很不公平,纵然他已经熟稔地能够辨别人的口型,但总有一些逃不过要用听力的时刻。

那一刻他面红耳赤,窘迫无助,但没有认输和示弱,他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同烟的名字,其实是在努力地维护着自己那一份小心翼翼的自尊。

而那一刻的我呢,我从对这世界无情的责怪中猛然一惊,对生而为人那份渺小的坚持,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人间太荒唐了,但总有人拼尽全力地活着,只为挽救于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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