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钱 不庸俗

下班路上，甜甜的电台主播在调侃：如果有个阔佬在我面前显摆，只去最高档的场所消费。我会告诉他：你可以去医院。

说得太好了。和医院打过交道会有深的感触，原来你所认为的有钱都不算真正的有钱，而你更加认为钱无比重要是在于眼睁睁看它赤裸裸宰制了一切。

去年3月，父亲在当地医院查出肿瘤，全家商量决定，辗转去医疗水平更好的城市确诊就医。

接下来的求医过程中，我们惊讶地发现，有些知名一点的医院都藏着一群“黄牛”。我无法知道这种勾当是否合理合法，可确实大大方方存在着。随便找个“黄牛”，只要肯多花几千或者更多，就能最快甚至是第二天约到你想要找的无论哪个医生。效率甩了老老实实预约挂号再回家等上两个礼拜好几十条街。

但是，赤裸裸的用钱买捷径并没有得到我的尊重和信任，我没那么清高，但不屈服庸俗。固执地认为，看病是大事，至少也要找个熟络一些的人指引才靠谱。为此，我和唯钱论事的姐姐争执了好久。也是到后来才发现，最最庸俗不堪的其实是我自己。

人品是否更值钱一些，我说不好。只是在我无助到绝望时，一个十几年未见的老同学提前回国帮了忙。神通广大帮我联系了最好的医院并找到最权威的手术医生。幸运的是，这家国内水平最高的专科医院不是在北京，又可以省去好多趟来回的机票钱。至今我深深感恩同学的雪中送炭，我也思考，怎样的人要在怎样的一种人际关系中才会有资格被雪中送炭？倘若在这种关系和资格之间谈钱，绝对是最庸俗不堪的庸俗。受人恩惠理当回报，请一顿尽可能豪华的大餐，或是送出一份在人看来微不足道的礼品，除了花钱，实在想不出还有更高尚的方式可以表示我的心意。支撑了那么多美好祝福和高尚情谊的表达，钱，它真的不庸俗。

预交给医院很大一笔费用，父亲顺利入院，顺利手术，一切顺顺利利。

送取各项检查报告，一个上午在阔大的医院跑上几十公里脚后跟磨出了紫血泡，和衣蜷在那张白天是凳晚上是铺的又小又窄的钢丝板上陪夜，无眠的又乏又困，穿梭在胯间统一挂着平板电脑尺寸的尿袋的爷们儿中间，满眼都是浑黄混血的颜色，心里的惶恐和胃里的难受，还有手术室外焦灼等待的胆战心惊……所有这些难捱和煎熬，终究抵不过能在最好的医院抢下一个床位，能请到最权威的医生动刀和能毫不犹豫买下任何多CC的血浆量来保证手术的成功所带来的满足和成就感。对子女而言，有能力为父母治愈疾病，挽救健康，是回报养育之恩的最好方式。而我和姐姐获得的满足和成就感，是花钱买来的，这点，我们无法否认。

谁说金钱买不到健康，金钱甚至可以买性命。健康也是财富，比金钱更重要，这其实不矛盾。每个人应该有正确的态度对待健康和金钱，没有健康，又没有钱，你敢不敢往下想？

为了健康，我也注意锻炼身体，这是我多年来不追电视剧的原因之一。对每周六下午的一档征婚图文频道倒是感兴趣，滚动播放耐人寻味的经典老歌，难得始终没有插播广告的打扰，是这个台最初吸引我的原因。时间长了就发现，来征婚的大多是普通人，我指的是收入普通。有钱人总不会被剩下，钱本身就自带了美颜相机的功能，简直神奇，哪来庸俗？于是到了后来，我就干脆泡了茶，一本正经坐在沙发里，幸灾乐祸地研究那些轻易就被长相抱歉年纪尴尬却又腰缠万贯的豪派败剩下来的人们的各种模样，我并不无聊无耻，只是同情那些长得不算好又不足够有钱的小朋友。在感情里，似乎不谈钱才庸俗。

来征婚的还有一类，多数有着离异或丧偶的身份。他们贴上统一的标签：有房有车，工作稳定，子女已成家，或者孩子归对方所有……似乎只有没有包袱，又有经济基础的人，才有资格追求爱情和幸福。字里行间看得出来大家都卯足了劲夸大炫耀自己的资本，就像吹气球，能吹多大就吹多大。谁不入俗套，谁就被幸福抛弃，这是实际。

人终究是不确定的，可以物化的物质才相对坚实永恒，成为人们选择的标准。在变幻无常的岁月里，海誓山盟就如轻薄的纸巾，风一吹就消失，远不及坐拥一个超大平米带加热马桶的豪华厕所来得踏实可靠。选择了稳定的物质，也就选择了生活的安定，这是大家认为的安全感，一点不庸俗。生活里，坐宝马的没哭，坐自行车的也没笑，不管哪种选择，都是为了更加接近幸福，而幸福跟物质之间似乎又有着千丝万缕道不明扯不断的联系。所以，幸福并不像书上说得那么简单，那么容易得到。事实上，你去马路上随便找个人问他幸不幸福，只要你不扛摄像机，只要他够诚实，就会告诉你，他远远没有你认为的那般幸福。如果你觉得不幸福，大可不必沮丧，那么就努力保持平静，平静也是好东西，对大部分人来讲简直是奢侈品，花钱还不一定买得来。

今年，我涨工资了。涨工资也有统一标准，十年的时光也仅仅是180人民币的差距。虽然把青春和岁月放在秤上论斤估两买卖令我无比心寒，可也算安慰了大家眼角越爬越多的皱褶，对头顶渐成气候的银色也有了交代，实在来之不易，哪来庸俗？所以，有的加总比没得加强，这是我一贯的好心态。

人到中年，我对自己的外貌变丑变老不那么在意了，反倒把钱看得越来越重。钱可以买到相对的自由，心情沮丧时干脆地抽身，远游散心，而不用憋着一天劳作下来，深夜在床上反复读《静能量》用心理暗示来疗伤。当年迈的双亲遭遇疾病，可以毫不犹豫选择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当然，还可以换厕所很多的房子，甚至也能把孩子送去奥克兰求学，同时买到干净的空气……我不清高，钱更不庸俗。满嘴“视金钱如粪土”装清高的混蛋，定会被《老炮儿》里那些咬紧牙在生存和血气间艰难地顾此失彼的硬气爷们儿一棍子打死。世上只有一类人可以视钱如粪土：住山洞的和尚。

所以，有钱总是好的，有钱又不庸俗就更好了。

可是，并不是人人都有条件和运气选择做有钱人。但我知道，必须努力工作，确保有能力过有标准的生活，对自己和家人负责。还有，生活一定要简单，生活简单，要求就不高，就不会好高骛远为钱而钱地活着把自己搞得庸俗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