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145）

北地多飙风，小喜子靠在军帐之外，看着不远处的篝火边，一群士兵高声大笑，一坛烈酒争来抢出，喧哗不已。

直到这番境地，他才有些后怕，但是一直堵在心里的那口气松了下来，他不后悔。

那位主子当年在宫中对他的回护，他也只能用这样卑微的方式去报答。

他不敢再入账，却是觉得，陛下放手，当真是最好的结局。

他跟在陛下身边二十六年，一年三百六十日，一日又十二时。

头几年在猗兰殿的日子，他们相依为命，仿若囫囵中长出的野草，无人看顾。

直到后来遇见的陈翁主，活着的日子好像才有了色彩。

他曾见证过当年胶东王时候的主子默默关注的暗恋，费尽心机救下善悟，逆天改命；也知晓主子成为太子之后那热切浓烈的宠溺喜爱，恨不得将整颗心都碰到主子娘娘脚下，待到废太子身亡，待到太子妃放开心防，小喜子不止一次偷偷自家主子抹眼泪，没有谁知道，他多么怕太子妃的心像是块石头，怕自家主子捂不热。

可惜，欢愉不过是蜉蝣之一瞬，快乐不过一年之几日。

许是宣室同椒房殿本就注定了悲伤的结局。

等到当年那瘦弱无助的皇子变成了九五之尊，陈翁主变成陈皇后，好像宣室和椒房殿的诅咒便落到这一对的身上。

即使是生命最初最最深切的爱恋，也终究抵不过时间。

他眼睁睁看着他的主子把他苦苦求来的缘分一点点放弃。

他眼睁睁看着主子娘娘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那抹灼艳流光的张扬也在岁月的磨砺中，渐渐消失。

放下了，便什么都不打紧，什么都不伤人了。

日子久了，还有什么坎过不去的。

刘彻独坐在军帐中，定定看着纸上的哪滴朱砂泪。

她在的时候，天下倒还是个天下的模样，她不在了，天下都变成了一桩桩琐事。

他记得她那双丹凤眸，记得她一张花瓣唇，记得她身上的淡淡药香，她餍足后的慵懒，娇柔迷人，趾高气扬，带着小女儿的娇羞。。那些娇娇软软的温言细语，分明就像是昨日夜里的缠绵。

他知道她善于谋算人心，他又何尝不是，如若不然，他又怎能从太子长兄那里抢来她。

可笑他步步为营，杀伐果决，深思熟虑，她却不再是他的她了。

时至今日，心底的害怕快要将他淹没。他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轻轻打着颤。仿佛他又变成了猗兰殿中任人欺辱的无助皇子，在一片黑暗中独自沉浮。

一双黑眸晦涩沉痛，嘴唇泛着泛白的唇角，却是发不出声音来，无声的悲鸣。

军帐外是一个热闹的世界，他却只能在这一片黑暗的深渊中，被她的世界遗弃。

耳边回响起善悟最后一次入宫时对他说的话。

“江山与娘娘，陛下选不出来，娘娘便替陛下选好了。”

“陛下强行系上的姻缘线的另一头，已经被娘娘亲手解了，这一次，便是想要下地狱，也是改不回来了。”

他因为她得了这个江山，也因为这个江山，失了她。

刘彻拼着一口气，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重似千斤，不知费了多久，方才出了军帐。

军帐四围站满了人，几十双眼睛都落在他的身上，但是却没有一双能够看得出他适才心中所思。

在他们面前他依旧是尊贵天子，依旧是威严主君。

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遏制那无边无垠，痛彻心扉的寂寥，他是使用了怎样的方法才逼迫得自己不至哭喊出声。

那左臂内侧指甲掐出的血痕大约今生无人能见。

诶嘛，好像虐的狠了，不过想想卫子夫明年给能给刘小猪生太子了，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心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