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 勿忘添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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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冯印先，

展信悦~

原谅我不知大小第一次直呼你姓名，怕世界那头也是人潮拥挤，写“姥爷”会收不到这封信笺。

北京已然入冬，丢三落四没装吹风机的我，从健身房一出门头发就被零下地妖风吹成了冰凌，扎得我脖子生疼。路边满满都是烧纸的行人，妈妈昨天说今天回去看你，想必你也一定衣食无忧。日沉西山，今天的云霞特别美。难得没有雾霾的北京，山脉清晰得看得到它们的棱角发丝，温柔得躺在夕阳下面。夕阳也是淡淡地嫣红，不吵不闹，安安静静。风卷着银杏哗啦啦吹散我的挂念，我没带你来过这儿，你一定很想看看我现在生活的地方吧——这么想着，平生第一次想写些话给你。

姥爷，很久没回去看你了，不知道你记忆里的我，是不是还停留在那个铁齿铜牙和你斗嘴的小胖妞。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忘了是什么事儿了，你作势要打我，我人小鬼大严肃兮兮地背什么“人心不是靠武力征服，而是靠爱和宽宽大度征服。”最后搞得全家哭笑不得。可是后来的后来，我开始收敛起自己的锋芒，学着平和一点面对生活，不争不抢，不吵不闹。不过你放心，你对待生活的热忱温暖我全都悉数收下，绝对不会弄丢，只是不再那么激烈地想要改变什么了，做好本分的自己就很好。虽然语言凌乱，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毕竟你是校长你是冯老师呢~对吧。

姥爷，你一定没想到，一向话痨的我，也开始学会沉默地奔跑，学会一个人泡图书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活得多姿多彩。你一定也没想到，我还能跑完马拉松呢，不是五公里十公里哦，是42.195公里，都够我从榆次跑回盂县还多呢。我猜你一定也会像姥姥一样，悄悄嘀咕乐乐跑得太多了对身体不好。别担心我，我有在科学地训练，不会盲目地为成绩而比赛的。我还想跑到八十岁以后冲击世界纪录呢，所以健健康康跑下去就足够。

姥爷，上周我回家跑越野，妈妈做了羊汤面给我，突然想起你做的。小时候冬天的清晨总是弥漫着羊汤浓香的味道，我那个时候总是偷偷从锅里面挑粉条吃，妈妈会说吃多了会变傻，你却总把你碗里的都夹给我，笑着说我家乐乐最聪明了，没关系，多吃点。现在我却不怎么吃粉条不怎么喝羊汤了，大概是其他人做得都不如你好吃的缘故吧。你说你手那么笨，也不怎么会做饭，怎么偏偏让我记住这味道呢，一定是故意逗我怀念。可惜我后来开始回姥姥家做饭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都不能听你骄傲地夸赞乐乐的手艺最棒。虽然我还是不大会包饺子，每次都丑得要命，姥姥还会帮我找借口说我人小手小，每次都有进步的。这时候如果你在，是不是会一本正经地反驳姥姥说我包得明明很丑呢。

姥爷，你走得时候，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不知怎得，就是没有那么悲伤。记得当时哥哥说，我都不怎么哭。是啊，我哭什么，你陪了我一程又一程，最后弥留却苍白瘦弱一点也不似我脑海中高大伟岸幽默执拗的老头，我怕你走，却打心底里盼着你走。怕你再遭受更多苦痛。怕你每次疼到乱发脾气，伤了我们更伤了自己。怕你放心不下姥姥放心不下你的乐乐。

姥爷，放心。我选了喜欢的专业，选了喜欢的生活。每天都在很认真很努力地生活，看书写字跑步翻译，周末出去游山玩水。明年要出了第一本书就读给你听，我能想象到你笑嘻嘻地说祖上积德了出了个有文采的作家哟！你问我过得好不好，我吃得饱穿得暖，自由自在像风一样，不时也会吹过你墓前的小树林墓前的小山岗，调皮地弄点动静怕你寂寞。

姥爷，茕茕孑立我一个人走了太久，今天，让我做回窝在你怀里听你讲故事的孩童，可好？花花世界选择太多太纷繁，吵得我睁不开眼睛。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我无数次这样问过自己。你总把别人的喜忧放身前，一辈子只做一件教书育人的事儿，一壶酒一碟猪头肉儿孙满堂其乐融融，清欢过平生。我也想，安稳些会不会更快乐，心却早已飞到天际的另一头了。你会不会偷偷笑，我们家乐乐小小年纪难道想和我这七八十的老头子一样看透彻么？

姥爷，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怕，家在我身后呢。越长大，越认识更多不同的朋友，愈发觉得我们这个家真是我最大的财富，多温馨多甜美的一大家子才能把我养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骄傲单纯的模样。昨天又有朋友说我是蜜罐里的小白甜，夸我冰雪聪明一点不傻，却难得还能保有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和热情。我知道这句话夸奖的是我背后的整个家庭，谢谢你这些年把几十口的大家庭领导地这么亲密融洽，总把教育读书放在首要的位置上。我还不确定未来做些什么，但一定同读书育人有关，也许，我只说也许，我也会成家里的第一个博士呦~到时候你别太开心啊。

姥爷，很可惜你不在我身边，很高兴能碎碎念这些话给你。

你的乐乐，会快快乐乐地过好这一生的。别忘了想我，爱我，陪着我，保佑我。

书短意长，不尽欲言。天凉添衣，敬颂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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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申十月初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