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祭拜
又过了一周,正好是清明。
一大早,傅慎行便带着何妍和瑾瑜开车去了老宅,傅老爷子和傅随之早已经准备好,就等在老宅门口,等傅慎行到了,一行车队就浩浩荡荡地往郊外的山区开去。
南昭本就是一个依山傍水、风景宜人之地。傅氏的家族墓地恰好就修建在一处环山临水的地方,独占了足足一个山头,明堂朝山,双水环绕,树木茂盛葱郁,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
傅随之最近一直老老实实地在公司上班,让老爷子十分欣慰。他虽然不明说,但也知道这是傅慎行的功劳。
老爷子已过耄耋之年,膝下却只有瑾瑜一个重孙。瑾瑜又跟傅慎行长得七分神似,再加上何妍的确把瑾瑜教得很好,他良好的教养和优秀的品质都无时无刻让老爷子想起他那英年早逝的长孙小时候的模样。
这孩子他便越看越喜欢。
他虽不承认何妍的身份,但也没有阻拦傅慎行带何妍来祭祖。
大家族都讲究得很,祭祖的流程也比普通人家繁杂些,何妍看得出来,傅慎行颇有些不耐烦,见他潦潦草草地烧香、献酒,她伸手悄悄地拉了一下他的手指,又正好轮到他俩给傅慎行的父母献酒,傅慎行才稍微严肃了些。
墓碑上镶嵌着傅慎行父母的照片,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单从照片上也能看出来他们矜贵的气质和动人的风姿。
何妍心里暗自惊叹,但同时又觉惋惜。她向傅慎行投去安慰的微笑,而傅慎行却只是淡淡地勾了下唇角。
等祭祖结束,一行人准备驱车回市里。
瑾瑜跟他的曾祖父一样,一向有午休的习惯,今天没有午休,没精打采地靠在何妍的怀里,昏昏欲睡。
老爷子见瑾瑜的模样,非要让瑾瑜上他的车,何妍和傅慎行看得出老爷子是真心关爱这个孩子,没有阻拦。瑾瑜就在老爷子怀里一路睡到老宅。
傅慎行先把老爷子送回了老宅。老爷子要留人吃饭,何妍本是却之不恭,难得有一个可以和老爷子套近乎的机会,可傅慎行却委婉拒绝了。
老爷子实则想多留瑾瑜一会儿,让傅慎行留瑾瑜在老宅多玩儿几天。
“您这老宅除了花鸟鱼虫还有什么可玩儿的?他对这些可不感兴趣。”傅慎行玩世不恭地嘲弄一笑,“再说了,要是找不着妈,再闹起来,您可不见得驾驭得住。”
祖孙两人互相较着劲,傅慎行怕老爷子借机扣着瑾瑜不放,以此来要挟他,老爷子又如何不知傅慎行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老爷子一番好意,傅慎行却不识好歹,气得狠狠得拄了一下拐杖,然后下了逐客令。
车从老宅开出来,却并没有和何妍预想的一样直接开车回家,而是顺着高速公路朝其他城市开去。
何妍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儿?”
“去桐城(虚拟地名)。”傅慎行扭过头见瑾瑜还在熟睡,将他抱到自己身上,伸手抚了抚何妍的长发,“累了就把座椅放下去睡会儿,还有差不多十几个小时才到。”
“桐城?”何妍喃喃自语,她听说过这个城市,是小峰的家乡。
何妍一路上跟傅慎行闲聊,聊着聊着就渐渐有了些困意,她伸手环住傅慎行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头,听着他温软的声音,渐渐入眠。
“阿妍?阿妍?”傅慎行轻声唤她。
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傅慎行把手臂从她的手中抽离出来,绕过她的身体,将她揽进怀里,然后嘱咐小峰开稳一些。
傅慎行一手抱着大的,一手抱着小的,这姿势保持了几个小时,等何妍醒过来的时候,他的手都僵掉了。
车开进桐城市里,小峰在一条老旧的巷子口停了车。
“行哥?”他扭过头看向傅慎行。
“去吧。”傅慎行从他和何妍之间的扶手箱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小峰,“这是一点心意,替我向你母亲问好。”
“行哥……”小峰犹豫着没接。
傅慎行当即便沉下了脸,“你跟着我东奔西跑,她老人家也没个照应,拿这些钱给她请个保姆照顾她,不过分。”
“谢谢行哥!”小峰拿了信封揣进衣兜里就下了车,傅慎行也下车坐到了驾驶座上,车又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达一个环境还不错的公墓。
而现在,已是第二天午后。
清明已过,前来扫墓的人少,除了傅慎行他们三人,几乎看到别人。
傅慎行从后座上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束白百合,带着何妍和瑾瑜往里走了十多分钟,才停在一个墓前。
墓碑看起来与别的墓大相径庭,清明刚过,周围的墓碑上都满满地放着鲜花、果盘和香炉。而这座碑上却什么都没有,这样强烈的对比之下看起来十分悲凉寂寥,但好在打扫得还算干净。
照片上是一个中年妇人,看起来有些瘦削,但很漂亮,只是眉眼间有些清冷。何妍从碑文上看出来,墓主是一个叫沈婉音的女士,死于九年前。
何妍心中顿感悲悯,她扭头看看傅慎行,他躬身拂去墓碑上的几片落叶,就那样呆呆地站立在墓碑前面。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对傅慎行十分重要的人物,何妍不忍打扰他,对瑾瑜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牵了孩子站在一旁。
傅慎行过了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对着墓碑里的人说:“我要走了,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来看你,我想过带你走,但我知道你还想等他。如果这样你还能有一个念想,那我尊重你的意思。”
傅慎行见何妍和瑾瑜站在一旁,叫何妍将那束白百合放在了墓碑前面,然后把瑾瑜唤到自己身前站好,把何妍牵到自己身边,继续对那个妇人说:“这个女人是我的老婆,叫何妍,这个孩子是我的儿子,叫瑾瑜,我特地带他们来看你,也好让你放心。”
良久,傅慎行摸了摸瑾瑜的小脑袋,对他说:“瑾瑜,鞠躬。”
三个人整整齐齐地向墓主鞠了一个躬,然后傅慎行带着他们离开了。
墓园门口一个清扫落叶的大爷瞧见傅慎行,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哟,孩子都这么大了?”
大爷怎么会不记得傅慎行?四年前,眼前这位相貌出众、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找到他,递给他一张银行卡,给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那么多钱,只是要求他有空的时候帮忙打理一下那个墓。
大爷用银行卡里的钱给自己在桐城市里打工的儿子买了一套房,这才给儿子物色到媳妇儿,前年就抱上了孙子。
此后,傅慎行每年都来,中途断了一年,去年又来了。
傅慎行跟那位大爷打过招呼,然后从西装内侧的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给他,“往后这些年,还要继续麻烦你。”
大爷一边慌慌张张地往后退去,一边摇着手拒绝:“这可不行,上次已经给的够多了,我不能再收了。”
傅慎行一把抓住大爷的手,强塞给他:“我以后不来了,上次那笔钱是你的酬劳,而这一笔是我答谢你的。”
大爷一下子愣住了,他似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最终还是收下了。
三人出了墓园回到车上,傅慎行先给小峰打了个电话,然后开车回桐城市里接小峰,路上何妍好奇地问他:“慎行,那位的墓好奇怪。”
“是吗?”傅慎行略微扬眉,揣着明白装糊涂,问她:“哪里奇怪了?”
“你都没有发现吗?”何妍惊异地问他,“墓碑上都没有刻上立碑人的名字。”
傅慎行翘起嘴角笑了笑:“那又不重要,还有人心里惦记着她,就够了,不是吗?”
“也对。”何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疑惑地问他:“那位是你的谁啊?你看起来这么在意的样子。”
“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的。”傅慎行答非所问地回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