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
《骷髅玉》小说
第三回
岁月真的会把人变老，但是，一些真相却不会因时间的推移而化为泡影。
在军队里混过的人，每一个看起来都那么有故事。就像我外公，就像雨若明。
我如今身为于家当家，而雨家是这夜缘楼第一世家，我现在能与倾尘有这般交情，多半得凭老一辈人的先铺设好的关系。雨倾尘的父亲是雨若明，是我外公的一个老战友，大军区的上校，他作战多年，讲义气，也是我外公出生入死的兄弟。
当时的考古界比现在的文物界要猖狂得多，虽然口口声声是考古探险，但实在点儿的，就是去摸别人的墓。
打我记事起，外公就经常教导我不要干那种损阴德的事，但他虽嘴上这么说，可毕竟于家就是干倒斗这行当的，他年轻时候肯定是下过不少的墓的，只不过现在金盘洗手了，用今天的话说，那就是从良。且说盗墓贼，就难听了些；因为家里的那些文玩很多都是花钱买来的，或是朋友送的，很少有外公自己下墓摸来的冥器。
说来，那也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雨若明从前线赶来，我外公以为是什么打紧的事，可是听他一说，却才发现原来只是因为几个日本人闯到他家里去了，家中还有一位九十岁高龄的父亲，而雨若明的阿哥阿姐却都被日本鬼子给一枪崩了。
于家那时候有舅曾祖父于司宸坐镇，可谓是势力庞大，就算是日本头子也不敢轻易冒犯，自家盘口也都由自家人守着，日本鬼子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我外公年轻气盛，那时候他便从柜子里取来一把枪支，愤愤不平地赶去雨若明家里。
雨若明当时家里可就不像倾尘现在这般富有，穷得要命，他的阿娘以洗衣服谋生，阿爹就算有个工位，但也领不到几个工钱；如今，阿哥阿姐也都被杀害了，他们仨相依为命，日子也不好过。
雨若明那时候还算是年轻，十九岁便参了军，打过仗，可这胳膊怎能拧得过大腿，日本人来势汹汹，我外公害怕他出事儿，就把他藏到他自家厨房的灶下，用一块大草席遮掩住。
那日本鬼子趾高气扬地闯进来，诈唬着雨若明那九十岁的老父亲；只听得老父亲接连一阵咳嗽，可是没办法，老父亲迟迟不肯说出儿子藏在哪个地方，说来，那日本头子也够阴狠的，抽起家伙就把老头子撂在地上。
九十岁的老头子趴在地上，怎么也都爬不起来，那日本头子一脚踩着老头子的脑瓜，一把日本长刀无情地戳下去，鲜血横飞，这血溅得墙上都是，那老头子睖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这灰黄的地板，纹丝不动。
我外公那时准是气炸了，撩开帘子，从厨房里冲出来，登时一枪崩了那日本头子。得知头目嗝屁儿着凉，随后四五个日本小兵就找上门，可这一见，原来是于家的小少爷，竟也没开枪。
那日本小兵跌跌撞撞地冲上来，本要开枪，外公却抢先一步，勾动扳机，让那小兵先吃了枪子。随后剩余的几个小兵便追击，还一直跟到厨房，我外公的枪已经不管用了，随手就抄起一把菜刀愤然地就往那日本兵的脸砍去。
那日本兵疼得哇哇大叫，脸上的血飞了出来。就只剩下俩丫的傻傻地愣着，开枪吧，我外公四闪五躲，就地打滚儿，那枪法不准的，是打不着的。没办法，那俩日本鬼子就猛冲上去，与我外公一阵扭打厮杀。
我外公二话不说，穷人家里最多的也就是几条栓狗的链子，那墙上挂着的就有三条。我外公生怕那鬼子学习他，所以一并三条铁链都扯下来，那鬼子冲上来，外公就一脚踹开他，另一个也扑过来，外公瞄准了他的脸部，使出浑身解数，两根手指头戳进他的两只眼睛里。
那俩日本鬼子惨叫连连，倒在地上，我外公便趁机用铁链拴住他们的脖子，并把剩下的一条铁链把它们连在了一起，这样子就好像用这一条链子牵着两条狗。
等到他们动弹不得，外公就使劲儿地揍他们，嘴里还破口大骂：“狗东西我打到你娘都认不出你了！我揍死你！这畜生，我打死你！”于是乎一个劲儿地出气。
雨若明翻开那被血溅得早已变了色的草席，泪眼汪汪地从灶下钻出来，看我外公在教训那俩鬼子，又转眼看着自家九十岁的父亲躺在一片血泊里，顿时失声痛哭，挥了好几把泪水。
这穷人家孩子也蛮可怜的，有权有势还有钱的人家，日本鬼子自然不敢招惹，能让鬼子欺负的，也就是些懦弱无能的人。不过要不是当时于家有舅曾祖父于司宸坐镇，城里的人都认得这位爷，要不然，我外公当时可得吃亏喽。
估计那雨若明也明白了这理儿，登时就跪着我外公，把泪水擦干，信誓旦旦地说：“我雨若明一定要做一个强大的军人。”
这话说了，他也不曾食言。
的的确确，这件事过后，他倒在这花城里成了马背上打天下的爷们，甭管什么日本长官，他一概不怕。随后，又入了自然门，学了一身本事，赴抗战前线，保家卫国。
到了五十多岁的时候，他才娶妻生子。不过，他那时候脑子机灵得很，又加上政府对这样战功显赫的军人的勉励，他可算得上能吃饱了。雨倾尘年轻有为，是个争气的男儿，也是个圆滑的生意人，不久就当上了大老板，在文物界的地位也是无人能够替代的。
而我外公那时候年纪也还不大，回了于家自然是被舅曾祖父于司宸骂了一通。不过所幸，自己也出了一份力，帮了兄弟一把。
我外公可不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见雨若明虔诚地跪着，铁定是舍不得的，急忙扶他起来，说了好些安慰他的话，并慢慢地教他一些道理。好在雨若明并非朽木，倒是一个有骨气的人，活得光彩体面，是个重情重义的老实人。
从那时候起，他就对我外公一直很是尊敬的，并成了我外公最要好的战友，一路上抗战杀敌。
他也时常教导雨倾尘，说，他的命是我外公保的，外公对他们雨家有恩，吩咐倾尘世代都要对于家好一些。就念在这份来之不易的情分，缱绻难舍，倾尘又是个明事理的孝顺孩子，所以，到了我这一代，我一有什么大忙，他都会帮到底；而反之，换作是他，他有麻烦，我也会帮到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