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
文／邹玉（安影）
哥们儿死了。
确切的说他死在了枣花河，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孩子。
哥们儿的尸体被打捞上来的那天，他那不可一世的杀猪老爹抱着他的尸体不让铺白布，我透过人群的空隙瞥见哥们儿的遗体，全身上下浮肿一片，一张脸完全看不出他的样子，我想，哥们儿死的真惨。
很长一段时间镇里人都在议论哥们儿死了这件事，我妈说，哥们儿死的太可惜了，多好的孩子呀。我在心里暗骂她虚伪，也不知道是谁整天在我耳边说哥们儿流氓习气，不干人事，让我离他远点，现在人家死了，反倒假惺惺的说起好话来。
哥们儿下葬后不久，从县城突然来了一群记者要采访他救人这件事，好家伙，哥们儿是要出名了呀。一个女记者，估计也就是二十多岁，拿着话筒到处找人采访，一头碎发如同村前的茅草在风中荡漾，她把话筒举到我面前说：
“听说，你是林扬最好的朋友，我能采访你吗？”她说过的时候我看见她的嘴角下边有一颗痣，我奶奶说过那个地方有痣的人不吉利，所以我不准备和她说话，转身便要离开。
“欸，你别走呀，我就问几个问题，”她用身体挡在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烦不烦呀，看不出来我不想接受你的采访。”
“为什么，林扬那么勇敢，作为他的朋友，你难道不为他骄傲吗？”
“骄傲？”我还真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用这个词来形容我哥们儿。
林扬，是我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在这个世上包括他父母都没有我了解他。骄傲？真是搞笑，林扬他就是一个混蛋。
从小到大，什么坏事他都干，偷东西，欺负女同学，耍流氓，打架……都是家常便饭，我不知道，这么一个人他是怎么做出救人的好事来的，反正在青乔镇，所有人都知道屠宰场林老头儿的儿子林扬是数一数二的坏孩子，都会告诫自己的孩子离他远一点，也就只有我还愿意搭理他。
“我不知道你说的林扬是不是我哥们儿，反正在我心里他还真不是你说的样子。”
“那在你心里他什么样子，是不是英雄？他应该品学兼优，特别受欢迎吧？”
“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哎，你别走呀。”
我觉得我哥们儿特别聪明，他用死亡洗清了以前所有的臭名，“救人英雄？”也是，他一直都是风云人物，只不过现在更光荣了。
我和我哥们儿上完初中就都辍学了，我爸在镇上的一家汽车修理厂给我找了一份工作，每天也就是换轮胎，洗车之类的，早上6:00起床，晚上9:00下班，穿着满是油污的衣服走七八里路回家，周而复始，我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哥们儿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洗车，车主急着赶路催的很急，哥们儿说有好事儿找我，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手里的工作。
“我是说真的，能赚大钱”，紧接着哥们儿从裤子里掏出一叠红票子放在我面前。我发誓，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红红的毛爷爷在阳光下格外晃眼，于是，那天我跟着哥们儿走了。
他带我去了镇子北边的一个废旧工厂，这个厂子荒废了很多年基本上没有人知道了，一路上杂草已经完全可以把我藏住了。哥们儿把我带到厂子最里面，我看见已经有几个人等着了，这些人我见过，哥们儿前几年在地下赌场给人当打手，那几个是哥们儿的同事。
“林哥，来了啊”一个头染金黄颜色，穿着背心的人冲哥们儿打招呼。
“恩，货到啦？”哥们儿低声说。
“到了，我办事，林哥，你放心。”
“喂，林扬，什么货呀。”听到他们的谈过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担心，哥们儿只说带我赚钱，可是怎么赚却没说，看到这一群人不怀好意的笑，我心里有些乱了。
“问什么问？林哥，这小子你从哪里找来的，你难道没给他说？”那个染黄发的人轻蔑的看了我一眼，笑了起来。
“行了，豹子，他是我发小，你放尊重点，把货给我，我来验验。”
我看见那个叫豹子的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小袋白色物品放到了哥们儿手中，哥们儿打开了，我凑过去看了一下，也就是那么一下，我的魂差点吓了出来。
我睁大眼睛看着哥们儿，两手哆嗦了起来，“林扬，这该不会是，不会是毒品吧？”
“废话！”哥们儿瞪了我一眼，“如果不是它，你以为钱这么好赚呀。”
“可是，贩毒是犯法的。”
“我当然知道，小心点不就好了吗？”
我最终还是没有经受住这巨大的利益诱惑，和哥们儿一起贩毒。豹子他们负责从县城运进来，警察查的很严，他们就把毒品藏在猪的肚子里，利用林扬家的屠宰场优势运进来，然后我们把货送到赌场，先是偷偷兑在饮料里给赌客喝，后来等他们上瘾就高价卖出去。这群狗杂种，平时对我们趾高气昂，一看到他们向一条狗求着你要毒品，我就解气。因为运毒，我和哥们儿赚了不少钱，可是没想到他死的这么早。
其实哥们儿死了也好，这家伙忒不是东西，朋友妻不可欺，他趁着我出去谈生意，竟然睡了我的女朋友，这个女孩我追了好久才追到手，可是没想到转眼她就成了哥们儿的女人了。
那个叫刘玉的女记者似乎是盯上我了，她在镇上的旅馆住了下来，每天都在我家附近转悠，企图说服我接受她的采访。只不过，今天我必须甩掉她，下午会有一批货到达青乔镇，整整两斤重的白粉，赌场老板催的急，再说，这一笔利润可不小呀。
所以，我拦住了她：“我说，你都跟了我三天了，累不累呀！”
女记者看到我主动和说话有些惊讶：“不累呀，只要你接受我的采访，再跟几天也无所谓。”
“好吧，我接受”
“真的，你没骗我？”她看起来很兴奋。
“费什么话，还采不采访啦，不采我走了。”
“采，采，采，我们找个地方坐吧。”于是，我们两个人就在街角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你和林扬是发小，你能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林扬呀，就像你说的喽，他聪明，乐于助人，品学兼优，是我学习的榜样。”我本来也没打算说实话，打发她走掉就可以了。再说，哥们儿形象光辉了，我们运毒不就更安全了吗？
“那你觉得林扬是英雄吗？”
“英雄？什么鬼？应该是吧！”
“应该？林扬他舍己救人，肯定是……”
“行了，你有完没完？还有问题吗？我还有事呢！”
货还有一个小时就来了，必须赶快弄走她。
“最后一个问题，你会做和林扬一样的人吗？”
“肯定会的，我们，我们是好哥们儿呀。”
“好了，谢谢你接受采访，我也该走了。”
看着女记者离开的身影，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于是，我立马赶往废旧工厂准备接货，可是当我赶到时，并没有看到豹子他们的身影，反而迎接我的是警察早就设好的陷阱以及一副泛着亮光的手铐。
我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法律的制裁，当我走进监狱的那一刻，我想起了林扬来修理厂找我的场景，如果最初我没有接受还是继续洗我的车，结局会不会不同。
不过，都结束了。
只是我还想再见一次那个女记者，告诉她那个被救的女孩，其实她的书包里放了一袋白粉，一袋还没有被运走的白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