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枫叶落梦中

离开母校快三十三年了。其间一共去过三次，算起来平均十一年去一次（都是同学聚会的原因去的）。是离母校很远么？不是，只有二百多公里，坐高铁一个多小时就到长沙，再坐地铁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是很忙，没有时间么？也不是，节假日时间一大把，还有每年工龄假15天，若按三次休，结合星期六星期天可以休27天呢！是囊中羞涩么？似乎也说不过去，虽然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但去趟长沙还不至于买不起车票，住不起酒店。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仔细想来是自尊心作祟的罢。母校就像故乡，“未老莫还乡 ，还乡须断肠。”诗人是看到故乡因战争的原因破败不堪，“城春草木深”而肝肠寸断，我肯定不是，母校欣欣向荣，日新月异，何来不忍目睹之有？大概是愧对母校而无限内疚吧？不过，也有一层“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来人”的心理作怪，离开读了四年书的地方，物是人非，学弟学妹们风华正茂，看到未老先衰的学长不免狐疑吧？

离开母校有三十三年了！但那颗赤诚的心不曾一刻离开过！母校的音容笑貌就像初恋情人一样烙印在心头，厉久弥新，愈发清晰，叫人念兹在兹，魂牵梦萦。从红墙青瓦的寝室出来穿过“湖南财经学院”的大门，穿过窄窄的马路，再穿过宽阔的操坪就来到同样是红墙青瓦的教室，开始一天的学习；新图书馆修在一个小山坡上，比高中的图书室气魄多了，图书更是多得没法比，说中学的图书室是一个小山包，这图书馆就是岳麓山；若说高中的图书室是家乡的水塘，则财院的图书馆就是洞庭湖了。坐在静谧的图书馆里，一颗如饥似渴，想一天把所有的好书都看完的躁动野心在怦怦直跳，《茶花女》《红与黑》《三个火枪手》《战争与和平》《双城记》等等名著一直像蛇一样吞噬着我焦灼的心；但囫囵吞枣，一知半解，且像猴子一样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终究没得到什么，就像一个旱鸭子在各色书的海洋里能“扑腾”出什么名堂呢？图书太多，琳琅满目，叫人眼花缭乱也“害人”，对于急功近利的人来说就像饥肠辘辘的人看到许多美食，火急火燎，抓到什么就往嘴里塞，只顾狼吞虎咽，至于美味佳肴究竟如何美，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又支支吾吾，嗫嚅半天没有清晰的表达；自然，那许多杰出作家的写作技巧、风格能皮毛都未学到，更别提领悟他们的思想，和那创作出许多栩翉如生人物的内心世界了！都说开卷有益，润物无声，但对于榆木脑袋，即便你浸淫在里面不吃不喝一万年又有什么用呢！

那图书馆后面的小山还是春意盎然的景象么？或许还留有瘦骨嶙峋的学子身影和他的气息吧？俩个人坐在用破书垫着的土堆上，“叽叽咕咕”了一些啥呢？晚霞披在他和她的身上，他们更纯真了，没有窃窃私语，没有山盟海誓，更没有甜言蜜语！大概只是说些各自学校的早餐、热水、作息时间等鸡毛蒜皮之类的小事吧？不过，几十年过去了，我总怀疑那并不算依偎的身影还在，那爽朗的笑声还在，那跳在两颗年轻的心腔里的赤心还在！

学校那窄窄的马路两边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更是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特别是夏天，枝繁叶茂，交织成遮挡烈日的纯天然绿色走廊，光影斑驳，枝叶扶疏，吃完晚饭，两个人悠闲自在地走在这“绿色走廊”里，胜似闲庭信步，一个滔滔不绝的说，一个沉默寡言的听，好不惬意！自离开母校后，再未见过这么高大的树，也再未见过这么葱茏绿意的走廊，再没有一个那么亲切，可以无话不谈的散步老乡。到秋末初冬的时候，梧桐树叶枯黄了，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虽然没有树的高大，只有叶的卑微，但也总算是不辱使命吧？若没有叶，光秃秃的树又怎么叫人铭记在心呢？还有马路边的小小书店岂不是更显寂寞么？刚去时最喜欢逛书店，但没有买什么书，只有一本厚厚的《现代汉语词典》像宝贝一样收着，至今还在发光发热呢！但马路边的邮局却于我有伤心伤肺的痛，现在一看到那绿色的邮箱和邮政局的牌子就恨不得上去踢它几脚呢！因为曾经仰慕暗恋过一个女孩，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给她写过许多信，却是泥牛入海，杳无音信，让你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徒唤奈何。

当然，叫人最留恋的肯定是岳麓山了。但也三十三年再未踏足半步！读书的时候一个星期不去一次，心里空落落的，总要去爬一回，即便没有爬到山顶；无论刮风下雨，好像钟灵毓秀的岳麓山像世间绝色美女一样在向我招手，把我经不起考验的魂魄勾去了；大概这山比家乡的山更有灵气，更招人喜欢，但其实是枫叶的原因。杜牧的“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在童年时就刻在脑海了，伟人也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足见岳麓山的枫叶一片火红，仿佛有生命蓬勃的感觉，充满生命的血色和火烧云的亮色，不由得你不陶醉，不血脉偾张。家乡也有枫叶红的时候，但因为枫树太少，“孤掌难鸣”，成不了气候，只是有“鹤立鸡群”的感觉，孤零零的几棵枫树立在很多的松树中间显得比较另类，甚至还尴尬呢！

枫叶不仅红得令人着迷心醉，且有它的实用，若作书签就美轮美奂，妙不可言。岳麓山下那么多大学，人才辈出，湖南财经学院成为无数金融家的摇篮，大概也与这一片红叶作书签有关吧？薄薄的，经络分明的，带有树的体温，山的重托，岁月的沧桑，经阳光与雨露这两位大师渲染烘托出的红叶，万千莘莘学子哪敢辜负啊！

岳麓山名声大噪也不完全是枫叶红得像鲜花的缘故；大概也有岳麓书院厥功甚伟吧？一座山光有旖旎的自然风光，没有傲人的人文景观，多少逊色不少。但岳麓山难能可贵之处就是两样都齐了！站在山顶，眺望远方，长沙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滚滚北去的湘江尽收眼底；满山树木郁郁葱葱，绿得养眼，像个壮小伙，肌肉结实，巍峨魁梧；又像个大姑娘，花枝招展，前拱后翘，煞是好看。这是大自然赐予的。而岳麓书院却是货真价实的锦上添花，“惟楚有才，于斯为盛”怎不叫人心潮澎湃！因千年书院而绵延出多少好大学！中南大学、湖南大学、师范大学、湖南财经学院、省委党校、警察学院……山和水相连，高山流水，空谷幽兰，是为绝配；而山和书相连，山更硬朗，更优雅，更胸有成竹，底气十足，腹有诗书气自华！而书香四溢，流光溢彩，陶冶情操，人文荟萃！在如此人杰地灵的地方，还有一柱擎天，刺破青天的蔡锷墓，一代人杰，亲造共和的黄兴墓，英魂在此，怎不叫人抚今忆昔，感慨万千，面色凝重地追怀先烈……

半个月前写的《致映红》，其实就是致母校，或者说是致母校的成分多一些，因为思念母校的情愫时时纠缠着我，挥之不去，叫人忐忑不安，魂不守舍，恍恍惚惚。我以为母校永远是我心中的最美少女，要有多美就有多美，要有多清纯就有多清纯，要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若说母校是荷花，则“映日荷花别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