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爹

       先解释一下称呼,在我们湖北十堰,我们管父亲的兄弟都称呼“爹”,包括父亲的堂兄弟,表兄弟。

      我爸兄弟三个,他排行老二,按说跟家里的习惯我们应该跟堂兄弟姐妹们一样喊他“二爹”,可是我妈不同意,打我们小时候我妈就说,你们就喊爸爸,反正咱们离的远,也没人较真。

       我小爹就是我爸的弟弟,比我爸小四岁,他是兄弟三人中唯一一个高中毕业生,在他们那个年代是高材生,按我姑家几个表哥的说法是:小爹年轻时,文质彬彬、仪表堂堂、能说会道,在村里担任小队长,又能写能算,是个人物。可是命运不济,没找到一个好老婆,我小妈那人是尖酸刻薄,会算计,俗话说“心眼不好”,因为跟奶奶不合所以硬是把小爹弄到他娘家,跟半上门女婿一样,没了工作。

     其实我对小爹印象实在是不深,因为总共也没有见到过几次,对他的理解都是在亲戚中得来的,无非是无所事事,爱吹牛,不务实,好高骛远,总去别家蹭吃蹭喝等之类的(后来我大堂哥也这样,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

       唯一的印象就是,小时候每到过年他就会写信,问我爸要钱,然后爸妈就会吵架,吵完依然会给钱。记得八四年时,我妈本着救急不救贫的原则,希望他能有一门手艺,可以糊口,然而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爸爸是高级电焊工,本想让他也学这门手艺,在湖北十堰这座汽车城也好混碗饭吃,可是,他学了没一个星期就放弃了,因为累,辛苦…

       我妈是个有经济头脑的女性,虽然她的文化程度不高,不过她对经济的敏锐度一向很好。她去求了百货商店的修表师傅,求他带我小爹学徒,学修表的手艺,当时修表是门比较高深的技术活,因为小爹的高中文化,所以师傅答应了我妈的请求,跟着修表的师傅学了将近有大半年的时间,当时我小,记得不清楚,只记得当时我妈专门请人在郑州买了全套的修表工具,一些常用的配件,大约耗资近四百元,在八十年代初,这是巨款呀!在当时,相当于我爸一年的工资。

       在学了大半年手艺的小爹拿着我爸妈给他准备的工具回家后,我妈常常跟街坊邻居说起这件事,邻居也觉得我妈做了件大好事,毕竟“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嘛!更何况我妈认为她是斥了巨资的。

      第二年,也就是八五年,我奶奶过三年,春节我们举家回乡。回到家乡才知道,小爹的修表铺子没有开,他把我爸妈耗巨资给他置办的工具材料以九十元的价格转卖给了其他的修表人。我妈毕竟是女人,没忍住,说这事的时候就说的比较难听,后来他们就吵起来了吗,那是我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身体不好,回乡没有暖气,不适应,一到湖北就感冒了,我妈抱着我在火塘边坐着,小爹说了句:“给小女熬点烟壳水,喝了就好!”(烟壳就是大烟壳,现在是违禁品,以前乡里人都拿它当做治病的良药。)我妈打小就比较疼我,当然不希望用这种方法,我妈心烦不知怎么着就吵起来了,可能是小爹嘲笑我妈说再宝贝也只是个姑娘(因为我妈生了两个姑娘)。我妈因为之前的事本来就愤怒,大吵起来,大黑天的,我妈抱着我就要走,直到有人带我去了卫生院,打了针,退了烧…我妈的怒火才算平息,至此,我家等于跟小爹家结了梁子,之后小爹又三番五次问我爸要钱,我爸也怒了,彻底两家就没了来往,之后因为四位老人都不在了,我爸妈十几年都没有回乡。再之后他们是怎么过的我们也不太清楚,因为他们一家都是亲戚所不喜欢的,大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去年我妈过世,她在世时,心心念念都是死后要葬在家乡,所以在她弥留之际我们就把她运回了家乡,回乡没有几天她就过世了,丧事是堂弟和堂弟媳妇一手操办。小爹也来了,是我爸通知他来的,毕竟是亲兄弟,我爸也做不到太决绝,其实我们也都知道这些年我爸常常偷偷给小爹家钱,但是只要我爸不过分份我妈也不找事。

      小爹来了没人待见,也没人招呼他吃喝,没人安排他住宿,我因为也不熟悉家里,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夜里守夜,他替换着“火炮”们敲锣打鼓唱着曲转棺一整夜,看着也很可怜,我是于心不忍,几次喊他休息,毕竟也是66岁的人了,他说坐着就困,不如替换火炮们,都是门上的人,都辛苦。

       后来,我妈下葬后,我给了他几百块钱,又把办席没有用完的吃食肉蛋馒头给他带了一大包。大妈知道了很生气,嫌我太大方,门上别的亲戚也问他来随了多少礼?他是空手来的,除了跟着火炮给我妈唱了曲没做别的,其实我觉得这样就够了,能来捧个人场就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看着亲戚们撇嘴白眼,我也是无奈,虽然我对他印象也没有多好,可是老人毕竟是个老人,他也是六十六岁的人了。

      我妈去世这半年多,他屡次三番给我打电话,接了电话无非是,小妈的眼睛不行了基本上瞎了,小侄子生病了,可怜也没钱看病,嫂子做保洁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堂哥也不去上班,成天混混哒哒的,偶尔还会惹事生非,四十的人了还是家吃家喝不给钱…再后来,我不接了,因为我实在觉得也没有什么感情,除去在我家学修表技术那大半年(那是我小,都忘的差不多了),我们就见过两回,一次是奶奶过三年,一次是我妈去世,我实在是没有一点亲情的感觉,何况他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借钱。

      几次,赵医生都于心不忍,说要不你多少给点?可是堂弟、弟媳妇都坚决不让给,说那是个填不起的无底洞…

       唉!可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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