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有个小男生来听课，四年级。对26个字母依然不熟悉。
我让他分成三个字母分别来记住。一边抄写一边拼读。他抄完后我让他熟记几遍。看到他昏昏欲睡的样子时，我及时叫醒他，问他记完了吗。
他没搭理我，继续看着自己的练习本。过了一会，我再问他，记好了吗。他依然没理睬我。最后一次，我问他时，他阖上眼。我直接采取行动遮住上半部分的内容让他默写。
结果意料之中。他依然没记住这三个字母。
又尝试用这个方法一段时间后，我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便说：“下课休息会吧。”他走了出去，她姐姐从上课一直坐在角落陪伴他，然后起身问我是下课吗。我说是。她拿着纸巾跟着他走出去。我愣了一会，然后继续翻教材琢磨下一步教学内容。没多久后，她姐姐回来很抱歉地和我说：“他一直在哭，说要回去。我怎么哄都哄不住他。”
我有点着急马上随她走出去，他站在角落里一直啜泣，看到我们后躲闪走开。我轻声问：“怎么了？”
她姐姐偷偷在我耳边说了一段话。“他其实一直不太想来觉得自己学不好，加上性格本身有点孤僻。学了这一个小时后，觉得自己更学不会一直哭闹着要回去。因为这几次考试都非常差。妈妈怕落下更多，就想让他上辅导班跟上大家的节奏。”我点点头，然后走上去准备劝他，他依然躲闪，并且不允许我们再靠近他一步。我说：“没事，我们慢慢来，今天把字母弄完就结束课程。”他不说话。
劝了挺长时间的，依然没什么好转。然后我去拉辅导班一个开朗的小男生。让他帮我这个忙。他很快答应我，走前去和小男孩接触。但是依然被挡了回来。
开朗的小男生万般无奈地看着我，我只好让他回来。然后对小男孩的姐姐说：“今天就先这样结束吧。回去再说说，看看下次能不能好一点。”他姐姐也赞同了我的看法。叹息了一声。
他们走了后，我坐在课室托着腮发呆。我想起了我以前学习数学的经历。
我从小对数学就不感冒。二年级时经常因为不及格被数学老师留堂。全班基本在五点可以背着书包高兴回家时，我和几个同学经常都会无可避免地继续在课室滞留一个小时。数学老师是一个很严格的妇女，在这一个小时基本会一直让我们做她布置的题目。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我练习做的很差。她让我伸出手来，拿出她的大尺子非常用力地打了一下。
那一下真的很痛啊……我忍着没出声。后来越练习越差劲。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我在想她当时是不是在想是否要放弃辅导我的想法呢？但是她没有，依然是坚持这样辅导我一个学期。
二年级期末考时，我不再存在全班数学倒数的列表里。
升入三四年级，我以为一切会好转。嗯。真的是我以为。
非常幸运，我遇到一个很友善并且非常帅气的男老师，在他的带领下，我们班数学基本上都学习得非常好。年级上名列前茅。但我依然还是那个拖后腿的人，当大家在学校迅速准确完成作业回家可以放开身心的去玩时。我只能安静把作业收起来带回家。因为我需要我妈的辅导。
我妈对我的数学辅导。那真的是十分……嗯。狠心。
一方面是她性格所致，温柔这个词基本是她的绝缘体。说话比较大声，当我不会时，吼叫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我哆嗦着继续乱写答案。
另一方面，比较难以启齿。……是因为我真的比较笨。用我妈后来的回忆就是。她说我可能上辈子和数学结了仇。她从来没想到我的数学可以差成这样的一个程度。
每天下午黄昏时刻，只要经过我们家，都可以看到一个有趣的场面。
一个妇女大声嚷嚷着，抑或喝水缓和，站起身摇头。一个小女孩，左手时刻拿橡皮，右手抓笔，像个蓄势待发的战士，随时准备冲锋。偶尔，还瞄一眼门口看看有没有人注意这边。
当然，偶尔我也会发脾气大声质问我妈，“这道题你自己都没教好我”。然后就丢下笔跑开。
每当那时候，我妈都会非常生气地喊我名字。嗯。以至于后来很多年。我只要听到我妈喊我的名字，我都忍不住战栗一下。
如果我不理睬她，置若罔闻继续坐在门口发呆时，免不了是要遭一顿暴打的。
这就是我妈狠的地方。她可以用衣架追着我在外面的电线杆上不断循环同一个姿势。
我跑步比较快，但是她也身手敏捷。所以并没有什么用。当衣架不够距离时，她换鸡毛掸子，比较长并且方便可以在追逐的过程中打到我的腿。
我那时候自尊心还是很强烈的，周围的小伙伴都三三俩俩看着我被追的画面而嘲笑我时，我很羞愧。
也更讨厌数学。
上个月某天，和我妈说这件事的时候，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谁叫你数学一窍不通啊。我又着急。”
我好笑地瞪了她一眼。说：“谁叫你那么不温柔啊，你耐心教我说不定我还能醒醐灌顶。”
我妈却叹气了一声说，“是啊，我们俩都没有耐心。”
我不再说话。心里有点难过。
幸好我妈的鸡毛掸子够狠，督促够准时。那两年基本可以跟着大众的脚步。循序渐进。
升了五六年级，学习进入一个转折点了吧。我的成绩总体依然不拔尖，甚至可以说优秀都谈不上。这个阶段，我的记忆很凌乱。也可以说，这两年我选择性忘了很多事情。某个时候，当触碰到某个记忆点的时候，我才发现，那都是不开心的事，我不想去记这两年的事情，也坚决地要埋葬起来。
那又是我成长的另一个过程了。所以，我也不太记得那两年我是怎么学习数学了。
印象深刻的就是有一次练习课上，我不会用直角尺子作图，我数学老师坐在我前面看到了这种情况。
他大声训斥我，我修改，反复用错了后，他骂我猪。说我怎么连尺子作图都不会。我停止笔没有写下去的动力，全班都往我们这个方向望过来，我同桌很担忧地看着我。数学老师看我这态度。这是杠上了啊……他把尺子甩在我桌上。一言不发。
下课铃响起来后，他头也不回地走掉，还踹了一下门。
我没哭，看着我的练习发呆。我同桌用手碰了一下我，我抬起头对他嘿嘿笑了一声。他莫名其妙。无声递了张纸巾给我。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那时候真的怀念……我妈的鸡毛掸子啊。那时候观众不多，平日也只是偶尔玩的小伙伴。我不在意。我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但那天的我，已经初心萌动了。我喜欢的小男生成绩名列前三坐在我后排右边的位置。他比更多人都近距离清楚目睹了这一过程，我甚至都能想象他惊讶的表情。
我挺在意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敢回头。也痛恨全班第一排的位置。
后来，我没考上市最好的私立初中。上了本地的一所初中。初一初二，我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
三四十分那是经常有的事情。我都麻木不仁了。那时的我叛逆，飞扬跋扈。生物地理课书桌下永远藏着一堆课外书。但我的语文成绩还算可以，作文也写的不错。语文老师挺器重我。初二结束那学期，我重新回到我妈身边，有一次，我在房间看书，我妈接到我班主任的电话。我零零碎碎偷听了一点。大意是：我数学如果再这样下去，初三毕业会比较麻烦。可能上高中的机会都没有。
我妈挂了电话后，也没说什么，她那时自己的事已经焦头烂额。处处是被生活压榨的痕迹。
我却醒了。顿悟了。
准备迎入初三的那个暑假，我提出补课的要求。
我妈托一个姑姑给我找了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大学生。给我辅导一个月。
初一初二的知识他系统重新帮我梳理了一遍。我反应慢、基础差。常常让他无可奈何。但是他脾气特别好。总体而言，补课也补得比较顺利。
上了初三后，我数学已经有一点眉目了，至少及格了。（当然嘛，我把初三的内容都预习了一遍）
但没想到让我措手不及的是，杀出了个物理。
心好累。
我物理比数学更糟糕。但，可喜可贺的是。我化学学得好。当上了课代表。弥补了一点物理拉低的分数。
那一年，我很认真努力。
我这个人优点不多。但一旦想努力去做一件事时，我坚信勤能补挫这个道理。矢志不渝吧？呵呵。
中考成绩也并非十分理想，保住了数学这个芝麻，丢了物理这个西瓜。我是挺痛心疾首的。
那时候也明白，能勤能补挫是好事，但很多时候也是会徒劳无功。
没什么天赋，也不聪明，勤奋可以保住我的一片高中天地。也不算什么损失吧。
考上了一所私立高中，第一年，九大科的袭击下。我的成绩……简直惨不忍睹。全校六百三十多名的人数，我记得我考过五百八十多。
期末学校发成绩单寄回学校，我连提都不敢提。我以为可以藏得滴水不漏。
殊不知，学校每次考试都会发成绩信息给父母。只是他们都没说。
我也真是笨的可以啊喂。
高一高二，我无所事事，成日在课堂心猿意马。
成绩并没给我一顿暴击，我依然乐此不疲地生活着。
我荒废了最应该巩固那两年。
至今，我对我那两年的潇洒只能用四个字概括。捶胸顿足。
高二末重新找回了原来的辅导老师。彼时，他已经是一个大三的大学生。我和他大致说了情况。
情况稍微有少许好转但依然是艰难地向前匍匐着。我勉强可以拉上一点分数，凤毛麟角而已。
有些道理懂得未必能执行透彻，可能真的要吃够了吃痛了苦头。
才知道自己真正错过了什么。
然而一切已为时未晚。
高三，尽管我拼命握紧手上的救命稻草。但是真的落下太多了。地理成绩也江河日下。
所有人在至关重要的这一年都发愤图强。
因为身处普通班，数学老师对我们的态度一直是漠然视之。
问他问题，难的就绕道而行吧。在他眼里，我们只要遵守本分把基础弄好达到及格就好。
可是我确实连及格都没有啊。
在反复思考的状态下，最后几个月我基本上慢慢”放弃“数学。我拼命背书做题把除了地理的科目都用尽力气去博取触手可及的那一点点分数。
直到高考放榜那天。我数学考了八十多。
高中三年它从未及格过。在最后的一次考试中也依然没能仁慈地网开一面。
我的分数勉强上了一所二本。虽然并没有扬眉吐气让自己考入理想的学校。
但好歹也走完了一条路的尽头。
从我入学以来。我和数学。可以真的说是打了一场漫长的并且并没有一丝起色的战争。
我讨厌它，哪怕在我考的自认为不错的成绩时，它依然没有给我带来骄傲感。它就像显而易见的伤疤，时时刻刻提醒我这些年我的任何努力在它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有时失眠的时候，往事历历在目的时候，都忍不住为自己打抱不平。
那么的渴望能够征服它，但却付诸于东流。碰壁了好多年，用了好多方法，也不知道到底哪条路才是正确的。甚至。束手无策。
以至于，后来的日子里，做许多事情都会害怕踏出第一步。
怕周而复始。怕一无所获。
笃信自己是个顽固、偏执甚至愚蠢的死读书的小孩。
它使我多了很多自知之明。使我学会了举械投降，学会了示弱。
而我也终究没能变成小说里的人物，最后能逆袭成功，金榜题名。
回忆点到即止。
看到那个小男孩，就像看到当时的我。
我也曾陷入那样恐惧的沼泽里。
后来用了很多勇气和力气才慢慢逃了出来。
这一路，像被雪橇踩过的路。每一步都一目了然。留下了这一个季节以来时间一分一秒刻过的痕迹。
真真切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却必须坦然接受。
这才是最后我想说的。
毕竟，美好的前程还是要孤军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