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2-01-拾荒人

2042年1月10日 6:50am

房间里响起了电器加热的声音,卧室的灯从熄灭开始慢慢亮起来。10分钟后,宋晓文从深度睡眠中醒了过来。他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把保暖按摩拖鞋扒拉过来穿上去后打开了主卧室卫生间的门。马桶圈又只弹起来一半就停住了,这个他早习惯了,用手拉起来就开始尿。除此以外卫生间里的设施都工作得挺好,伴随着播音员悦耳的女声,镜子的下半部分透出了屏幕,开始播报他订阅的英语的天气信息和一些早间英语头条新闻:今天气温2~8摄氏度,空气质量良;斯堪的纳维亚共和国拟提高签证入境门槛;日本索尼公司终止神经外存储技术研发并准备出售一栋公司大楼,有评论员认为索尼公司即将面临破产……他一边依次操作着男士洁齿器、男士洁面器、按摩剃须刀和洗吹一体电吹风,一边听着镜子边缘传出的英语新闻,虽然他早已没有从事同声传译这个行当,但他还保留着从初中就开始刻意养成的听英语新闻的习惯。

拾掇好了后,宋晓文来到餐厅拉开冰箱门,取出刚热好的营养早餐盒,撕开包装里面包括一杯份的牛奶、四片芝士吐司和方便培根,因为有个声音提醒他还有10分钟预约的公交车就要到楼下了,所以他草草地在吐司上涂了些最近不小心点到广告买到的多汁早餐酱,搭配着方便培根和牛奶快速地吃完后冲回卧室把睡衣睡裤脱下来扔在床上,换上POLO衫、休闲裤和运动板鞋出了门。

今天的天气不错,好像是出了太阳,在空中有一片橘黄色的朦胧亮光。宋晓文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感觉今天可以不用戴口罩。出门的时间正好,大概20多米远的路上有一个红色灯带勾勒出的无人驾驶公交车的轮廓正在驶向自己,好像飘来了一幅用红色荧光笔画出的简笔画挡住了远处店铺五颜六色的发光招牌。中国是全世界最早实现全国汽车无人驾驶的国家,在还在使用石油燃料汽车的时候,因为长期无法保证安全的可视距离,交通管理部门要求所有车辆必须加装无人驾驶系统,如果因为手动操作车辆造成事故,肇事司机会承担事故主要责任,保险赔付也会很少。宋晓文走进车里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车就启动了。车上都是和宋晓文在同一家工厂工作的人,有几个他知道名字,但是他不喜欢和他们聊天,所以他还是选择闭上眼睛听音乐。

公交开到了工厂的大门口。他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很熟悉的工厂大门,可能是公司为了让外界对企业有更好的印象,工厂大门一看就是设计过的,各种鲜艳的水果色装饰出的大门和围墙总是让他回想起年轻时候的那些创意基地。工厂的名字也是用简洁圆润的字体写着“FENIX资源再生中心”。

进厂的人不少,虽然大门有24个入口闸机,还是有7、8个人排在宋晓文的前面。闸机上立得有一根杆子,进去的人要对着杆子上的机器看一眼,同时把右手掌按在闸机上一个平面上。前面的人中有一个人被闸机挡住了一下,被提示需要先去医务室报到,但这没耽误宋晓文几秒钟,所以不用担心迟到。进了大门后坐摆渡车来到所属的厂房,从厂房外围的入口进去,经过一个很标准的有划线的绿色油漆地面和墙上各种标识的工厂走道到了第一个房间叫“冷更衣室”,他先在饮水机接了点水一口喝完,然后他把身上自己的衣服都脱了下来只剩内裤,翻过一个不锈钢矮柜做成的围栏,进入“热更衣室”,在这里放了他们工作时穿的服装,经厂里的洗衣房清洗过后按类别堆放在不同的地方。他先在袜子区找了双看起来比较新的布袜子套在脚上,然后取了一个像口罩一样的纸帽拉开套在头发上,接着他找了件自己尺寸的棉布材质连体衣站进去拉上拉链,再戴上棉布手套,套上一双比自己脚略大的工作鞋,他最后在进入工作区域的入口处拿了一个安全帽戴在头发上的纸帽上就进入车间了。

宋晓文今年53岁,本来年轻的时候做同声传译那会儿收入还是挺高的,才25岁就在市中心偏南一点的位置按揭买了现在住的三居室房子,没想到才30多岁还没还完房贷的时候自己的工作就被一堆免费的手机APP给取代了,做翻译的收入直线下降,以至于还房贷都显得吃力。后来因为国内开始重视环境污染治理,要根治污染要么是减少消费行为,要么是让消化污染物的速度追上污染的速度。如果不维持消费的话国家经济发展自然无法维持,还会导致大量人员失业,于是政府选择大力推广污染治理的行业。宋晓文所在的“FENIX资源再生中心”即是将生活垃圾一股脑运到工厂传送带上来,再由人工分类和拆解。比如一个按摩剃须刀被从传送带输入,经过数十人的拆解,最后会分别进入到塑料回收箱、橡胶回收箱、不锈钢回收箱、弹簧钢回收箱、电机回收箱、电路板回收箱、LED回收箱、电池回收箱、微动开关回收箱、芯片回收箱、黄金芯片引脚回收箱等数十个不同的箱子里。相当于是把发达国家扔垃圾之前的分类过程改成了扔垃圾之后的专人来做,这样的好处自然是可以做得更细致,而且还解决了大量就业问题。这份工作对学历也没有多大要求,简单培训几小时就可以上岗,所以就和过去开网约车一样成了很多人职业空窗期的选择。因为比做同声传译轻松一些而且收入还更高,宋晓文在辞职和离婚一年后本来想就先凑合做一阵子,找到新工作就不做了,没想到这就成了他的新工作,一做都快20年了。

来到传送带旁自己的工位,宋晓文先戴着手上的棉布手套拉下悬挂的空气面罩戴在自己脸上,然后戴上了护目镜,这样在工作过程中既不会闻到臭味也不会觉得“辣眼睛”。虽然他的位置处于分拆流水线的中间,在前段已经把大多数有机垃圾都取出了,但是还不能全部清理干净,有很多还得后面再理出来,所以臭味是一直都有的。宋晓文的位置是回收PMMA,聚甲基丙烯酸甲酯,俗称有机玻璃或者亚克力。PMMA很容易和PC(聚碳酸酯)搞混,然而这难不倒宋晓文,他现在已经可以娴熟的一眼分辨出什么东西是有机玻璃做的,什么东西是PC做的。他时而用电动螺丝刀拆下一块块有划痕的透明塑料,时而用一字螺丝刀撬下来卡扣卡住的亚克力片。就这么干到快中午的时候,宋晓文在拆一件火车玩具的时候愣住了:火车玩具明显是被人小心地拆开过,在火车天花板上他看到用透明胶贴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存储卡,这东西他已经至少10年没见过了。他瞄了一下左右的工友,他们还都在忙着拆垃圾,于是宋晓文悄悄把存储卡撕下来塞进手套粘在了左手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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