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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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驿道上走，不知怎的面前就突然横亘了山。

这山凌峭，却不连绵。雄大，却不突起。崎岖得没有一点章法，山顶竟也碎石不断。只有一片最大的巨石侧立，如巨人大掌竖着，要给人惊天教训似的。

果然，在我神魂未定的片刻，那大石竟向我压来。山倒因为我，还是我恰碰上了山倒？

我闭上眼，想听见我成为肉酱的声音，想体会生死交替的真实。静以待死，比惊慌而死总有些风度。我的害怕立减，想平静就死，献上我的从容。

没有。只听轰隆的震天巨响，夹着山崩地裂的气流。不知是自己下意识地远离，还是巨力对我的催开，我发现自己没有死，很好地活着。一眼清流从断裂的石崖下汩汩而出，如经书里的人初圣泉。它翻动的水花好像拍手的声音，向我告别去不知多远的远方。

我回望残山。它伤痕如血，断裂如疮，扭曲如痛苦的蚯蚓。我和流水一起走，出山，走着走着，青草开始平铺，如毯，如寒夜软褥；花儿渐次睁眼，如星，如秋晚萤火。拐过几个弯，有小鹿追逐，不停咩咩，尾巴摇来摇去。头顶几只大鸟，翅膀奋力扇动，像背负着大使命。

果然，前面，大军围城，针插不进。连河流都要绕道吗？

城外的大军并不作攻势，他们只做胡笛，横吹《行路难》，竖弹《关山月》，乱奏《汉宫秋》。

领兵者自是高人，他知道攻心远胜攻城。城里军民之心何如？防是绝对防不住的，他们能组织最有效的合力反击，突围破虏吗？

我看见一顶软轿，颤巍巍抬上城楼。在城墙的垛口，有人羽扇纶巾地下轿，走出。

他组织千人的长队，展开最雄壮的朗诵。壮士长腔，大声雄起：“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是丘迟的《与陈伯之书》。

那边的兵士被这边的强音吸引，那胡笛之声早被压制。人人牵颈引首，望向南方。城楼，有苍鹰猛起。

城四角，十二壮士，十二长剑，一齐杀出，直奔敌首。酒未凉，悬敌首之首于城门之上，秋风里战旗萧萧。

城围解，敌散去。

放羊的汉子赶羊出坡，后边跟着那他叫它阿黄的小猎狗。我走近细看，竟是那指挥若定的儒者，挥洒退敌的功臣。

没人知道。我问他，他头也不回。羊鞭甩得更脆，走向更高的坡了。

我正要拉他等等我，父亲推我。我惊醒，我躺在席上，我的胸口正趴着一只快乐的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