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限购了，我们的家没了
罗马小镇的销售早会，顾北晨经理突然公布一个消息：应国家住建部要求，海山市政府出台限购政策了。针对海山市本市户籍的居民，限购两套住宅，且第二套只能一次性付款，不得贷款。非海山市户籍的居民，限购一套住宅，如贷款必须缴纳5年以上社保，否则必须全款购买。
“那些已经交定金，交首付，还没网签的客户怎么办？按啥时候算？”姚菁菁问道。
“只要没有网签的，都只能按最新的政策，没有办法。公司已经通知，如果实在不符合政策又补不齐全款的，公司全额退还客户定金或首付。”顾经理说。
“那客户不都得闹事！最近卖的房还没签网签的大概有20多户呢。”我说。
“大家做好客户的解释安抚工作吧，这是国家政策，我们也左右不了，北京、上海等好几个城市，上个月不是也限购了嘛。只要客户不闹事，接受购房条件，补款、补资料的，送5000元的购物卡。不符合购房政策，接受全额退款、退房的客户，送2000元购物卡。今天早会结束，大家快通知客户吧。”顾经理说完，就赶紧散会了。
会后，大家情绪非常低落，因为这意味着楼市又要冷了，房子又要难卖了。大家没多说啥，都开始赶紧打电话通知客户这个限购消息。
因为这是国家政策，又送购物卡，大部分客户埋怨几句也就不说啥了，该怎么办怎么办。
中午，一对夫妇抱着孩子急匆匆地走进了售楼处。进门之后，那个男人说要找置业顾问秦放。秦放看到后赶紧走过来说：“于哥，您跟嫂子来啦。咱们先坐下喝点水，具体情况我跟您说。”
秦放带他们走到沙发区坐下。那个男人年龄大概30岁左右，扎着一个小辫子，细长的眼睛，深邃而忧郁。穿着一件酒红色夹克，一条看上去破旧的牛仔裤，一双棕色的马丁靴，从外表看像是个搞艺术的男人。
坐在他旁边的女人应该是她的妻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看上去有一两岁。她身材苗条，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卷发盘成发髻，两颊有一些散落的头发。她没有化妆，但皮肤白皙，一双丹凤眼，鼻子挺拔，虽然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能看出是个天生丽质的美女。
顾经理正好走过来，看到了那组客户，跟我说：“这不是秦放的客户，于亦术嘛！上周买的房，前天刚交了首付，还没网签，估计也是限购问题，买不成了。哎……”
这时秦放走过来，他说客户听完限购的事，接受不了，情绪有些激动，让叫经理过去谈谈。
我问他到底什么原因，秦放说于先生两口子都是外地户口，他们没有社保，全款资金也不足，但就是想买房。主要他们已经把50万首付交了，说不让买就不让买，想要个说法。
顾经理怕客户闹事，就过去帮秦放处理了。于先生两口子还在吵嘴，看到顾经理过来了，就不吵了，但脸上都有明显的怒气。
秦放先给做了个简单介绍，于先生妻子叫薇薇。于先生见到顾经理，便埋怨地说：“顾经理，我们几十万的首付都交了，草签合同也签了，白纸黑字，怎么你们说反悔就反悔呢？这不是欺骗客户嘛！我们不要什么购物卡，我只想买房呀，我女儿户口还没着落呢。”
顾经理赶紧给于先生解释，海山市从去年开始楼市太火了，所以国家颁布了限购政策，开发商也没办法。而且这次限购查得特别严，像他们外地户口的客户如果想买房，要么有五年的社保，要么把160万全款补齐。
“我如果能满足你说的条件，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我是学美术设计的，大学毕业后就办了个小学生美术培训班，一直没有交社保呀。我孩子快两岁了，老婆怀孕后也没有上班，一直在老家带孩子，也没有社保。我那50万首付还是东拼西凑的呢，再交110万，简直要我的命呀！”于先生说着抽起了烟。
顾经理跟于先生说，现在有限购政策，房子不退不行，要不然不仅贷款批不下来，而且也签不了网签，进不了房管局的系统，这个交易是不成立的。
“好啦，好啦，你别说了，反正你们也没办法，我跟我爱人商量一下！”于先生不耐烦地说。顾经理和秦放就暂时离开了。
因为他们坐得位置离销售前台很近，所以他们说话，我完全听得清。
“我在老家待了2年了，眼看要全家团圆了，房子不能说没就没了。房子想办法也要买。咱家闺女小小的户口都没地方落，还有1年就要上幼儿园了。”薇薇说。
“你说，怎么买？你没听顾经理说嘛，国家限购了！海山市房子我们都买不成！”于先生说着，弹了一下手中的烟灰。
“把你收藏的那几幅画卖了，能卖二三十万，再让你爸妈把老家房子卖了，帮咱们筹钱。贷不了款，就全款买。”薇薇说。
“你这个女人疯了吧！房子有那么重要吗？让我爸妈卖房子，让我把珍藏的画卖了，没门！”于先生有些气愤地大声嚷着。
“谁让你没本事。我嫁给你6年了，你就只知道追求艺术，画你那破画。开个培训班也不好好招生，没事你就全国跑来跑去的写生，挣那点钱还不够你造的！”薇薇突然失声痛哭地跟丈夫喊道。
“我生了小小，就一直在农村老家跟你爸妈住，我们在海山连个家都没有！画画你能画出房子吗？”
小小见到爸妈吵架，也害怕地哭了起来。
我们见场面有些混乱，就赶紧上前去劝解。于先生感觉在售楼处吵架，有些丢人，就拉着哭哭啼啼的妻子说： “别哭了，丢不丢人，回家再说！”
薇薇忽然疯了一样地挣脱出手臂，大声跟丈夫说：“我不管，要不然你就凑全款把这个房子买了，要不然咱俩就离婚吧！反正我跟你也过够了，你眼里只有画画和艺术，没有我和孩子！”
于先生听妻子说完，额头紧锁，满腔怒火地说：“你别在这丢人了，想离婚，回家再说！你要不走，那我走了！”说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售楼处门口，头也不回地走了。
薇薇见丈夫走了，抱着孩子又哭了起来，我们安慰了几句。她抽泣着跟我说：“为什么我们想在海山市有个家就这么难呢！我们一家团团圆圆地过个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限购了，海山市不要我了，老公也不要我了！”我给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她擦了擦眼泪，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小。
于先生两口子回家后又因为房子的事大吵了一架，薇薇把于先生的画架砸了，几幅画给撕了。于先生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了。他带着简单的行李，来火车站，买了去云南大理的火车票。
他关掉了手机，到了大理，来到了洱海边。他看到曾经熟悉的美景，想起了曾经的她，热泪盈眶。
7年前，于亦术在美术学院读大四，暑假来云南大理写生，他一边写生，一边在洱海湖边为来来往往的游客画肖像，挣点生活费。
就是那个暑假，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生走进了他的世界。女孩让他帮忙画肖像，那大大的眼睛像洱海湖水一样清澈，浅浅的酒窝，一头飘逸的长发，那么美丽，那么清纯。
那个女子就是他现在的妻子薇薇，她7年前跟同学去云南旅行，认识了于亦术。那时的他还不是长发，五官棱角分明，眼睛细长，帅气而忧郁，画一手好画，一下子也吸引了薇薇。
于亦术为她画完了肖像，薇薇故意说在外旅游不方便拿，在画上写上自己的地址、电话，让他帮忙邮寄回去，然后便有了这段浪漫的姻缘。
他曾经跟薇薇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带她住在大理这样美丽的小城。
于亦术在大理转了两天，在郊区租了一套民宅，他决定要把这个民宅装修打造成客栈，种满花，交给他心爱的老板娘薇薇打理。他为每一位住宿的客人送上自己画的画，他相信只有在这样美丽的小城，才能实现他的艺术梦想。
他把梦想中的客栈设计了一幅画，便赶紧坐飞机回到了家里。家里却没人，他赶紧拨通了妻子的电话，是丈母娘接的。
丈母娘告诉他，自从他离家出走后，薇薇联系不上他，每天四处找他，精神有些崩溃，不小心出车祸，住院了！
他一听，如晴天霹雳，赶紧赶往了医院。他到了病房，看到薇薇躺在病床上，腿上绑着石膏，脸色憔悴！
薇薇见到他，头扭过去，哭了起来，也不理他。于先生赶紧上前，扑到妻子身上，一边哭，一边给妻子道歉。
薇薇用力推开他，从枕头下拿出离婚协议书递给于先生说：“咱们离婚吧！”
于先生一看，直接撕了个粉碎。他说：“薇薇，我们不离婚！对不起，我爱你！你看，我给你画了一座房子！”说着把他那幅大理客栈的画打开了，那座房子在洱海边，古香古色，满墙满院的鲜花盛开。薇薇看了，带着泪水的脸庞露出了笑容，他们紧紧抱在一起。
他跟妻子说，把罗马小镇的房子退了，带上全家去大理安家、创业，薇薇满口答应。她幸亏只是腿部受了轻伤，住了几天院就回家了。
他们来罗马小镇办理了退房，于先生跟秦牧说：“海山市既然不让我们在这里安家，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寻找真正属于我们的家和未来！限购，让我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人生除了房子，还有很多东西可以追求，比如爱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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