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短篇

老张第一次看到海。

海风很大，天气预报说有台风明天登陆。

老张很兴奋。

这海不是马尔代夫和夏威夷的那种海，这海一点也不蓝，泥黄泥黄的。

海边也没有干净的沙滩，只有一条不知道多宽的防汛大堤。

可是老张依然很兴奋。

“啧啧。”老张嘴里发出赞叹的声音。“乖乖，真大。”

老张坐上防汛大堤，掏出一瓶酒。

“风这么大，得喝点酒暖和一下。”老张自言自语。

老张仰头灌了一口酒。

老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跑到这地方来。

老张想起来自己有一次地铁坐过站了都吓得不行。

“哎呀，才坐过一站，这地铁站的格局就完全不一样了。”

老张站在站台上，感觉旁边的人都在看他。

——“这人平常是在这站下的？怎么没见过他。”

——”对啊，他不该在这站下的吧。”

老张很紧张。

——“他坐到这一站来干什么？”

——“别有用心。”

——“对，肯定别有用心。”

老张觉得自己听到了他们在想什么。

老张觉得他们马上就要过来揪住他的领子了。

然后他们大喊：“这人坐过站了！”“这人不应该在这一站下！”

老张羞愧难当。

老张吓得不行。

老张立刻跳上了相反方向的地铁。松了一口气。

“我今天跑了这么远。”老张又灌了一口酒。

“还好这里没什么人。”老张伸脖子四下望了几眼。

老张心里想：“今天不用上班。”

“恩，不用上班。”

“不用早起，出门左转，然后右转，坐电梯下楼去上班。”

“不用下班回家走出电梯，左转，然后右转，开门回家。”

“上班的时候出门了不能向右转。”老张想。

“上班的时候只能向左转。右边是窗户。”老张想。

“然后必须向右转，不能向左转。左边是墙。”老张继续想。

“风越来越大了，这傻逼台风。”老张自言自语，灌了一口酒。

老张觉得头有点晕。

“喝多了。”

老张躺在防汛大堤上。

老张一动也不动。

太阳完全落下去了，天上好多星星。

老张有点眼花，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星光还是远处的灯光。

老张一动不动。

老张睡着了。

像一觉睡了四十年。

从远处看，老张像一条被脏海翻上岸的死鱼。

防汛大堤上的死鱼。

可是老张没死。

老张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

扑通。扑通。

把混合着酒精、氧气和细胞的血液送到老张全身各处。

扑通。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