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严酷父爱
不多时，单琮光给她考核用的几份病例她都写好了病理分析，也开好了对症下药的方子，交了考卷后，单太医满意地连连点头赞许，又客套了几句，便请人送她出宫去了。
这边月牙儿一走，内室里的周冲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
“参见陛下。”单琮光急忙回转身来行大礼。
“免了。”周冲的心思早已在那几张方子上，“如何？”
“她的医术完完全全不是西梁的。每张病例分析得角度都与众不同，但又着实精准，药方子里用的那些药大半是北疆异域的习惯，有些药……说来惭愧，微臣也不曾见过。”作为学术，单琮光对月牙儿还是相当赞许的。
可惜周冲此次试她并非为了医理学术。
“能确定嘛？”周冲远眺月牙儿离去的方向，她一对眼睛傲然甚至到点倔强地眄视，让他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佑迦皇朝……”
“微臣没有十足的把握。”单琮光不敢妄断，一来是惜才，二来他也听闻过太子殿下对她的厚爱，更像是对待一个宠妃，而不是御医，“陛下三思。”
三思？他没有什么三思的时间。寒毒毒死自己即将临盆的皇妃时的场景清晰得就像是刚才发生，他胸口的痛，心碎的伤几乎还能闻到新鲜的血腥味，他不允许再有人从他手里那么轻易地夺走周允桀，即使错杀他也不惜。
当年屠了整个佑迦，今天区区一个女子全然不在话下。
单琮光从周冲的眼里看出了必杀的凶残，“陛下，微臣听闻为了这月大夫，太子殿下最宠爱的苏妃娘娘都被封了宫，面了佛了……”
“朕知道，所以她必须除掉。宜早不宜迟，想个周全点的计策。”他负手身后，高大的身躯在太医院正堂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朕希望，桀儿能在有生之年一切顺利安好……他的时日不多了。”
他想着周允桀现在的样子，想着皇妃死在他怀里的样子，上苍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偏颇的垂爱，什么天子真龙的，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周全，天下尽握于手又有何用。
单琮光再怎么惜才，权衡利弊之下还是给周冲献上一记，“臣觉得可以派遣月大夫前往冷宫，给皇后娘娘医治疯病。”
周冲听到这里，眉头紧锁了许久。
皇后是当年害死皇妃的元凶，之所以一直没下杀手，一是出事那日她已疯癫，二来她的家世显赫到当年继位不久的周冲都要忌惮三分，所以她被打入了冷宫，至今过着非人的日子，想来生不如死。
单琮光这招借刀杀人，还连带着一石二鸟之计，让周冲觉得这人没入朝为官，只当了个太医真是屈才。
月牙儿怎么也治不好疯病的，因为那是心病，她顶多开出几幅滋补的药，治不好也无任何坏处，但如果找人暗中在药里作了手脚，皇后的死就是她的罪责……
“速去办妥此事，在桀儿回来之前。”周冲暗允了一切，便拂袖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并不是在保护自己的儿子，那月牙儿早已是长在周允桀的心上肉里去了，若是强行剔除，只会一同害了周允桀。
果然事不宜迟。
第二天一早，宫里又来了人往太子府去接月牙儿，这次不仅有温公公，还有一辆马车，两个婢女随行。
温公公客客气气地把来由说了一遍，“皇上的口谕，让你去给皇后娘娘治病。”
月牙儿还是有些疑惑的，宫里那么多御医为什么要来找她，疑惑归疑惑，她依然是不得回绝得。
一旁的杏枝听了却是焦急万分，皇后多年前已经疯了，当年皇妃被毒害身亡的案子她是脱不了干系的，不是碍着皇后的娘家是和开国皇帝一同打天下的功臣，她应该早被处死了，这些只有月牙儿不知道，西梁皇宫里谁都清清楚楚的。
“还请公公稍候，我收拾下医药包就来。”月牙儿是看出了杏枝眼里那一抹惊慌不安，“杏枝，随我来。”
进了屋里，关上了门，杏枝一把拉着月牙儿的手，“姑娘，这次我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萧皇后是当年害死太子殿下母妃的下毒之人啊。”
月牙儿整理医药包裹的手微微一窒，心里的钝痛几乎超过了此刻该有的警觉和担忧。所谓爱屋及乌，也许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可是皇命难违，由不得我。”月牙儿接着麻利地收拾，一会便打包妥当了，“四皇子，你可知道此人？”
“四皇子？”杏枝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对宫里的事也是无法熟知的。
“若你有办法让人找到他就算帮了我的大忙了。”
杏枝依旧迷惑不解地看着即将出门的月牙儿。
“太子殿下临行前给我留了保命锦囊了。”月牙儿笑得淡定迷人，亮晶晶的眼，甜如蜜的唇，她揉揉杏枝的脸，“放心吧。”头也不回推门而出。
等到杏枝绞尽脑汁想到进宫找到四皇子的方法时，月牙儿已经来到了皇宫深处最萧瑟冷寂的莫入殿。
冷宫名副其实，即便是六月天的正午也没有一抹阳光照射进这个并不宽敞但相当空旷的宫殿院落，墙角的一排花草树木也因着长久无人照料而枯萎殆尽，院落中央的盆景池子已干枯，里面满铺着一层又一层不知多少个秋日的落叶，这里的冷不是气候上的冷，而是一种发自人内心的，又可渗入人骨髓的冷。